坐下后,他依旧梗着脖子,脸偏向一边,下颌线绷得像石头,浑身散发着“老子不爽别碰老子”的气息,只有那微微颤抖的睫毛暴露了他此刻的紧张和不自在。额角那道伤口,在灯光下显得更加脆弱。
苏见夏仿佛没看到他的抗拒,微微倾身,动作轻柔却利落地用碘伏棉片擦拭他额角的伤口。冰凉的触感和消毒液轻微的刺痛感让陆野身体猛地一僵,差点弹起来,但他死死忍住了,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声极其压抑的抽气声。
周晓薇和林圆圆已经完全石化在原地,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这画面……太有冲击力了!凶名在外的校霸陆野,像只被顺毛(虽然毛是炸着的)的大型犬,乖乖(?)坐在高脚凳上,任由温柔学霸苏见夏给他处理伤口?!这绝对是启明高中本年度最玄幻新闻!
苏见夏仔细清理掉伤口周围的灰尘和干涸的血迹,动作快速而专业。然后,她撕开一张印着憨态可掬小熊的防水创可贴,“啪”地一下,稳稳地贴在了他额角的伤口上。
粉蓝色的小熊,歪着脑袋,傻乎乎地贴在陆野那张线条冷硬、写满“生人勿近”的脸上,形成了一种极致诡异的反差萌。
苏见夏做完这一切,退后一步,将剩下的碘伏棉片和小熊创可贴塞到陆野那只僵硬地放在膝盖上的大手里。她的表情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好了。”她声音清浅,指了指他手里的小熊创可贴,“伤口不大,这个就行。下次……打架注意点。”
说完,她不再看陆野瞬间变得五彩纷呈(羞恼、震惊、窘迫)的脸色,转身走回收银台,拿起抹布,继续擦拭那个已经光可鉴人的不锈钢台面,仿佛刚才那个给校霸贴小熊创可贴的人不是她。
店内一片死寂。
陆野僵坐在高脚凳上,手里捏着那几片轻飘飘的、带着小熊图案的创可贴,额角还残留着碘伏的冰凉和小熊创可贴的异物感。他能感觉到周晓薇和林圆圆那两道仿佛探照灯一样的、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目光。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的窘迫感像岩浆一样轰地冲上头顶,烧得他耳朵尖都红了!
“你……!”他猛地站起来,动作大得差点带翻高脚凳,凶狠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苏见夏的背影,想放几句狠话找回场子,比如“谁他妈让你贴这鬼东西!”“老子不用你管!”之类的。
但话到嘴边,对上苏见夏那副平静擦拭台面、仿佛一切都没发生的侧影,再看看手里那几片傻乎乎的小熊创可贴……他所有的狠话都卡在了喉咙里,憋得他胸口发闷。
最终,他只能恶狠狠地瞪了苏见夏的后脑勺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带着浓浓羞愤和别扭的字,像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纱布精!”
然后,他像被火烧了尾巴的狼,猛地转身,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和冲天而起的尴尬,几乎是同手同脚地、狼狈不堪地冲出了奶茶店,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的夜色里。那扇玻璃门被他撞得哐当作响。
“噗——”
“噗嗤——”
直到陆野的身影彻底消失,周晓薇和林圆圆才像是解除了石化魔法,猛地爆发出压抑不住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纱布精?!他叫你纱布精?!”周晓薇笑得直拍大腿,眼泪都快出来了,“我的妈呀!陆野!他居然会脸红?!还会跑?!还贴着小熊创可贴跑?!哈哈哈哈!我要笑死了!”
林圆圆也捂着肚子笑得东倒西歪:“见夏姐!你太勇了!你居然……居然给他贴小熊!哈哈哈!他那个表情……哈哈哈哈!”
苏见夏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两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给陆野处理伤口的手指。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点他皮肤灼热的温度和微微的颤抖。她轻轻抿了抿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悄悄溜出了唇畔,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极浅的涟漪。
“好了,别笑了,快收拾打烊吧。”她的声音带着点无奈的笑意,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门外陆野消失的方向。
夜色渐浓,路灯的光晕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那个别扭的、暴躁的、带着小熊创可贴逃跑的少年身影,似乎给这个寻常的打工夜晚,染上了一抹难以言喻的、青春独有的荒诞与鲜活色彩。
陆野那句带着浓浓羞愤和别扭的“纱布精”,以及他同手同脚、贴着小熊创可贴狼狈逃离的背影,成了周晓薇和林圆圆接下来几天私底下津津乐道的“绝密笑料”。
“夏夏,你看到没?他耳朵尖都红了!我的天,陆野居然会脸红!”午休时,周晓薇扒拉着饭盒,压低声音,笑得肩膀直抖,“‘纱布精’!哈哈哈,这什么小学生级别的绰号!他是不是词汇量匮乏啊?”
林圆圆也捂着嘴偷笑:“见夏姐,你当时怎么那么淡定啊?我吓得腿都软了!你居然还命令他‘坐下’!他居然……真坐了!”她模仿着陆野当时僵硬别扭的坐姿,又是一阵闷笑。
苏见夏小口吃着自带的简单午餐,闻言只是无奈地笑了笑,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思绪。那晚陆野冲出去后,她在收拾时,发现高脚凳旁的地上,掉落了一小片没拆封的小熊创可贴。她默默捡起来,放回了自己的急救包。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皮肤灼热的温度和那细微的颤抖,一种奇异的、混杂着荒谬和一丝了然的感觉,在她心底悄然滋生。这个暴躁孤狼般的少年,似乎有着不为人知的、极其笨拙别扭的另一面。
日子在粉笔灰、试卷和奶茶的甜香中平稳滑过。苏见夏依旧是那个温婉优秀的学生代表,只是高二(七)班的同学们渐渐发现,他们温柔的女神,似乎在某些事情上有着近乎执拗的坚持。
比如,英语演讲比赛。
“见夏,你真的要参加市里的‘未来之声’?”这天午休,周晓薇看着苏见夏摊开在课桌上写满密密麻麻英文批注的稿子,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灭绝师太的数学竞赛还不够你忙的吗?还有奶茶店的兼职!你这是要燃烧生命啊姐妹!你看你这黑眼圈!”
苏见夏正用荧光笔在稿子上划重点,闻言抬起头,窗外的阳光落在她清澈的眼底,漾开一片温柔的坚定:“嗯,想试试。晓薇,你不觉得能用语言去表达想法,去影响和连接不同的人,是件很酷的事情吗?”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那是她藏在温顺外表下,对更大世界和更广阔表达的渴望。右小臂的护腕下,前几天被继母拧出的淤痕已经变成淡青色,但偶尔用力时还是会隐隐作痛。
“酷是酷……”赵小胖凑过来,一脸苦相,“但一想到要在那么多人面前叽里呱啦讲英文,我就腿肚子转筋!女神,你真是吾辈楷模!不过……”他压低声音,“我听说三班的秦璐也报名了,她爸可是教育局的,而且她口语超强,去年就拿过奖,请的还是外教特训……”
“那又怎样?”周晓薇一拍桌子,豪气干云,“我们夏夏靠的是实力!对吧,陈默?”
正在整理错题本的陈默抬起头,推了推眼镜,镜片闪过一道理性的光:“从客观数据看,苏见夏同学上学期期末英语单科年级第一,口语课平均分也是最高。秦璐同学综合排名略高,但英语单科上次是第二。胜率在五五之间。”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前提是,苏见夏同学能平衡好备赛时间与现有学业、兼职的压力,以及……来自家庭环境的干扰。”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苏见夏被护腕遮盖的小臂方向。
苏见夏心中一暖,感激地笑了笑:“谢谢,我会尽力安排好时间的。” 她知道陈默话里的深意,那个“家”带来的不仅是身体的负担,更是精神上的消耗。
然而,平衡谈何容易。继母李美玲对她参加这种“不务正业”的比赛嗤之以鼻。
“哟,还‘未来之声’?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晚饭时,李美玲把碗筷摔得乒乓响,斜睨着苏见夏,“有那闲工夫不如多洗几个碗!真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了?读书读傻了,净想些没用的!能当饭吃?”
父亲苏建国只是闷头扒饭,一声不吭。
苏见夏默默吃着碗里的饭,味同嚼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早已学会在这种时刻屏蔽掉那些刺耳的声音,只在心底一遍遍默诵着演讲稿的片段,用那字句间蕴含的力量筑起一道无形的墙。
深夜,当苏见夏终于结束奶茶店的兼职,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回到那个冰冷压抑的“家”,等待她的往往是一水池油腻的碗碟和客厅里故意留下的满地狼藉。李美玲打着哈欠从卧室出来,丢下一句“明早我要用干净的地板放瑜伽垫”,便砰地关上了门。
苏见夏咬着牙,拧开水龙头。冰冷刺骨的水冲刷着碗碟,也刺激着她手臂上尚未消退的淤青,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疼痛,加快动作。时间!她需要时间!等终于收拾完一切,回到自己狭小冰冷的房间,墙上挂钟的指针已无情地指向凌晨一点半。
窗外月色清冷,万籁俱寂。身体疲惫到了极点,但精神却异常亢奋。演讲稿还有最后一段情感需要打磨。
她悄悄披上外套,像一只夜行的猫,熟门熟路地溜出家门。初冬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单薄的衣衫。她裹紧外套,缩着脖子,快步走向学校体育馆后面那间废弃的体操房。这里远离宿舍区,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透过高窗投下微弱的光线,是她能找到的最安静、最不会打扰别人的练习场所。
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着她刻意压低、却依旧清晰有力的声音,带着一点因寒冷和疲惫而产生的微哑:
“We stand at the crossroads of possibility, not as passive bystanders, but as active shapers holding the chisel of choice…” (我们站在可能性的十字路口,不是被动的旁观者,而是手握选择之凿的主动塑造者…)
她对着冰冷的墙壁,一遍遍调整着语速、重音和面部表情。手臂因为寒冷和持续的疼痛微微颤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暗夜寒星,执着地燃烧着。
她没有注意到,体操房外不远处,一棵光秃秃的老槐树投下的浓重阴影里,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停驻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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