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上次的狼狈不是意外。
后面成了常态。
我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差劲，脾气也一天比一天差劲。
我总是怨天尤人，总觉得人生处处不如意，为什么要这么这么我呢，为什么又要这么折磨贺宇呢。
在又一次愤怒的将饭盒打翻后，我开始掩面痛哭了起来。
贺宇沉默的看着我将身边的东西摔得一干二净，然后沉默的收拾地上的狼藉。
我说：“贺宇，我害怕。”
贺宇半弯着腰搂着我，安抚似的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沉默了很久，叹了一口气，安抚道：“我知道，我知道的，你很辛苦，很累，别害怕，哥在你身边，一直在。”
我说：“哥，让我死吧，这样太狼狈了。”
贺宇也哭了：“不狼狈的，你在哥这里，永远都不狼狈的，这只是病了，小野，你已经很好了，别哥这辈子没求过你别的事，我求你，别丢下我，别丢下我一个人。”
23、
贺宇带我跑了很多家医院。
药物换了一种又一种。
可我的病情依然得不到缓解。
贺宇那段时间跑得很辛苦，神色很憔悴，整个人也瘦了很多，我光看着就心疼。
有一天，我说：“贺宇，我答应你了，我好好养病，我好好活着，你也别瞎折腾了，行吗？”
于是，我同贺宇似乎默契的达成了某种协议。
当然，这话我是骗他的。
虚度几年，我是一点本事也没有长，还是怂得很，扛不住一点事。
我依然没有勇气直视这件事，我无法直视我剩下的日子都要瘫痪着过活的事实，我不想余下的半辈子瘫在椅子上，像个废物一样活着。
所以，我依然选择死亡。
我想，死之前，好好同贺宇生活一段日子。
贺宇这辈子过得太苦了，如今生活好不容易步上正轨，他不应该被我拖累。
我之前一直好奇，成瘾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我想，大概就是我现在这样，理智叫嚣着要远离他，**推动着你一寸一寸的靠近他，想要同他见面，想要同他讲话，想要同他做更多的事情。
24、
我尝试的第四次自杀是在一年后了。
那一年，我三十二岁。
立秋之后。
我的病情越发严重了，那时候，我已经完全站不起来了。
大小便失禁更是常态。
有时候我常常觉得吞咽困难，甚至呼吸都是困难的。
医生建议我开始食用流食。
我知道，再过一段时间，说不定就得用营养液了。
插着管子的样子实在是太难看了，我不想落到那样的地步。
可我实在是舍不得贺知章，时间怎么就突然就这么快呢，我感觉我还没有同他相处多久。
我有了计划，可是迟迟下不了决定。
于是，我开始祈祷死神慢点来接我，祈祷我的疾病不要蔓延得那么快。
病痛为什么就不能像那些冬眠的动植物一样呢。
春天开始复苏，冬天就陷入冬眠，那多好啊。
这样，我说不定可以熬过冬至了，等到冬至后，再陪贺知章过一个生日。
如果上天允许的话，能让我陪他过完这个除夕就更好了。
贺知章太孤单了，如果我走后，除夕过年肯定就他一个人了。
他这人，对自己的生活还是有些粗糙又随便的，如果只剩他一个人，除夕夜，肯定又是随随便便煮个面条对付了就算了。
冰冷冷的天气，他一个人窝在室内，只吃一碗面条怎么行呢。
25、
秋天的公园里，树叶都掉光了。
以前有一段时间，我很喜欢这样的环境，散步的时候总喜欢拖着贺知章去踩地上的枯叶。
说不清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就喜欢脚底下咯吱咯吱作响的感觉。
然后我就想，等到明天开春，这些枝头就又会冒出新芽了，真好啊。
当然，如果地上是一片脱落的银杏树叶就更好了，我喜欢拽着贺知章在里面拍照。
他对于拍照这件事不是很热衷，总是拍得有些随意，拍得我又矮又丑。
我同他讲的时候，他看起来听得认真虚心学习，结果第二次拍的时候，还是丑得要命。
现在贺知章推着我的轮椅带我散步，途经枯叶的时候，他的步子放得很慢，似故意的一样，让轮胎慢慢的碾过树叶，发出声响。
明明是一样的声音，听着听着又好像它们在低吟，说：“好痛，不想死。”
听得我心惊。
好在这一片很快就走过了，贺知章突然停下来问我，要不要拍张照，他说：“我专门练习过的，现在拍照技术好了很多。”
我忙忙摇头：“不要，现在的我丑死了，我才不拍呢。”
贺知章心有不甘，他说：“可是我想同你拍一张。”
我也很想，我差点就动摇了，最后还是狠心拒绝了。
我不想贺知章对着我的照片睹物思人。
我想，回去以后得找机会将以前的那些照片清理掉才是。
我希望某一天，如果我走了，贺知章能快速的忘掉我，快速的有新的生活。
我真是自作多情，怎么就这么笃定贺知章忘不掉我呢。
这也难说，万一呢。
26、
我最近又做了一件让贺知章伤心的事情。
心中有些烦躁。
趁他开会的时候，我让他的秘书推我去楼下长廊上转转。
贺知章常推我下去走走，这好像成了一种习惯，公司里的人都知道。
所以秘书压根不做多想，就推我出去了。
轮椅是电动的，只是出去的时候要经过几步步梯，有些不方便。
等他将我放在长廊外的空地里后，我就让他回去了。
贺知章找来的时候，我正在长廊转角处的圆柱后面发呆。
他看起来很焦急，来回途径转了两三圈。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没有叫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
像是小时候躲迷藏一样。
可是现在不是躲迷藏，他很着急，很着急。
过了很久，我才叫住他。
我让他俯身，有些吃力的替他擦掉他额间的汗珠，然后轻轻的勾着他的袖子说：“哥哥好笨啊，怎么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笨，我就藏在这里，你明明都从我身边经过好几次了，怎么就找不到我呢。”
贺知章颤抖着声音说：“嗯，是我太笨了，我一直都玩不好捉迷藏，我们以后不要玩这个游戏了好不好，我怕我找不到你。”
“好。”我回应他，心想，我们没有以后了，再也没有以后了。
27、
最近呼吸有些费力。
我常常半夜被憋醒。
贺知章的睡眠近来也不大好。
他睡觉的时候，手总是拽着我，就像我小时候睡觉喜欢抱着他睡一样。
小时候我抱着他，他醒的时候我往往毫无知觉，睡得一塌糊涂。
现在他牵着我，我稍微有点动静，他就跟着醒了。
这不公平。
后来夜间睡觉的时候，我就不愿意让贺知章拽着了。
他很好骗。
我说：“你拽着我睡觉，我不舒服。”
然后他就真的不碰我了。
奇怪的是，我醒来的时候，他还是会跟着醒，我都要怀疑了，这人到底有没有好好睡觉。
我醒的次数越来越多。
他醒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多，每次醒来后都要折腾到大半夜才睡。
我有些心疼他。
这样的日子真是难熬。
28、
距离贺知章的生日就要倒计时了，我依然没有想好要送什么给他。
他这人淡得很，好像就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想来想去，我想到了，送一盆盆栽给他，送一盆向阳草，易活又好养。
想了想又觉得算了吧，我怕他太好养了。
想来想去，我想要不送一束花吧。
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我还从没有送过花给贺知章呢。
送什么花我尚还没有敲定，重点是贺知章跟我跟得太紧了。
思来想去，我决定将这件事委托给燕南之，让他替我买。
就买小飞燕好了，我喜欢小飞燕，贺知章也应该喜欢的。
我将一切都计划得很好，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该死的病会这样跟我开玩笑。
我都已经不奢求除夕了，我只想等着贺知章生日，再陪他过一个生日而已。
距离贺知章的生日都没有几天了，他都不愿意多等我几天。
突然的昏迷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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