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莉诺怔住了，“你说什么？”
那双灰色的眼睛牢牢地盯住她的脸，试图从她表情里找到嫉妒，哪怕只有一点点。
但莫雷洛失望了，他未婚妻脸上的神情和语气与其说是质问，不如说更像兴奋好奇，“是谁，我认识吗？”
感情不可捉摸，却一定有迹可循。
十五六岁的少女推开少男凑过来的脸，皱着眉头说“我喜欢女孩”的时候他大可以不必当真。
但这么多年过去，埃莉诺听见他恋爱的消息却仍是这个反应，那他就是真的没必要再从这方面花心思了。
放下掺杂着利益的绮思后，友谊反倒像拂去灰尘一样真挚了一点点。
莫雷洛歪头示意，两人一起到走廊侧边，背对着花园，在刷着亮漆的回廊花坛前坐下。
“我还以为类似的这种话会是我先对你讲。”埃莉诺说，“那现在怎么办，我们告诉各自的父母，婚约作废吗？”
这里没有灯，但地板反射过来的光让这种没被灯照亮的角落也不显得昏暗。
“什么意思，你能爽快点吗？哪个女孩能容忍恋人背负着婚约和她发展关系？”
“问题就在这里。”年轻男人手指把玩着被他从身后花坛揪下来的一截藤蔓，“我们不是恋人，什么也都还没发生。”
“我在康奇伯格的沙龙上遇到了一个女孩，说实话，她并不是我会喜欢的那种类型。
金色头发，蓝眼睛，不酗酒不嗑药，也不参加夜场派对，循规蹈矩的乖乖女，连说话都是柔婉的温声细语……
这种类型的女孩听起来就很没意思，有时我甚至觉得一句脏话就能把她吓得脸色发白。”
“这也太夸张了，像是寄养在修道院长大的姑娘一样……”埃莉诺听得直摇头，“我是说，现实里真的会有这样的女孩吗？”
莫雷诺摊手，“我开始也觉得她是装出来的，你知道的吧，就是那种做作的女人，装出纯洁天真的模样，试图在上流社会攀住一个信这套的富有傻小子。
但后来我发现不是，她并非来找丈夫的，这些揣测对她而言都像是侮辱。”
莫雷洛用手指拉扯了一下衣领，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的感觉，就是你明明知道某样东西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可你偏偏就被吸引了……”
埃莉诺哼笑了一声，“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莫雷洛的父母都是情报官，他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单纯善良的人。
但埃莉诺只是不信任他的为人，却相信他的眼力。
那个姑娘如果真是这种性格……
能把女儿养成这幅天真模样的家庭要么非常富有且溺爱孩子，且有能力为女儿未来所可能遇见的一切兜底——对此乔姆利小姐深表怀疑，因为真是如此的话她未婚夫肯定会大方追求，而不是坐在这里跟已经好多年不见的她如同挚友般“推心置腹”聊情感话题。
要么，那个女人的家境并不好，恰巧又不幸有一对不怀好意的监护人。
“一个被养得纯真、保守，完美契合贞洁圣女形象的柔弱女人，成功激起了一个男人的保护欲和性冲动，你就是想睡她。”
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尖锐刻薄，不过莫雷洛没有否认，“嘿，别这么说，你不也喜欢女人吗？”
“我跟你可不一样。”
他听出一点猫腻，起了兴致，“所以说，你其实也遇到了某个人，对吧？”
“我还没跟任何人聊过这个。”
情感话题总是能拉近距离，莫雷洛分享了他的感情，埃莉诺也不介意和这个少女时期的玩伴旧友说说自己的感受，聊一些她不好主动开口与人倾诉的感觉。
“我是在船上见到她的。你知道吗，我以前是不相信一见钟情的，我觉得那顶多就只是一点视觉上的好感所勾起的类似于爱却不是爱的**而已。
但这次不同，我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如同磁铁两极互相靠近的吸引，就像潜意识在驱使着我去想她。”
“那种汗毛竖起的触电感觉其实挺怪异的……”埃莉诺低下头，“我不知道她对我是什么想法，但看着她的眼睛的时候，我想，那种感觉或许是相互的。”
这次换莫雷洛说话难听了，“那你跟我的情况不也一样吗？什么进展都没有，没约会，没开始，更别谈在一起了，你现在只是想睡她。”
“闭嘴！”埃莉诺怒目瞪他，“我们才不一样！”
“好好好，不一样。”莫雷洛笑眯眯地又摊了一下手。
“那我们的婚约怎么办，现在就和家里坦白吗？我可不会说自己因为一个这样的女人放弃了你，那就只能是你开口了。”
埃莉诺脑袋往后仰了一下，头发碰到花坛盛开蔓延出来的花朵。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迄今为止，我在巴顿只见了她两面，第一面是下船的时候，第二面是今晚。
除了名字和商人家庭背景外，我对她一无所知……”
庭院里传来一阵骚动，她看了一眼那个方向，莫雷洛没有回头，只是扬了扬眉毛。
“商人？她叫什么名字，一会儿介绍给我认识，说不定我可以在巴赫给你们牵线。”
埃莉诺果断拒绝。或许是在海外待久了，她有时真的难以理解托雷穆亚王国的子民对待浪漫关系开放又自由的态度。
理查德和克莱蒙汀就不说了，瓦莱丽姑妈前半生未曾谈过任何一场恋爱，却在遇见一名异教徒后火速坠入爱河结婚，连信仰都改了。
就连卢卡和她的丈夫也是。
他们最初遇见时都还各有伴侣，在发现互生好感，彼此开始动心的时候，两人甚至和恋人坦白后互相约定一边与彼此约会交往，一边跟伴侣尝试挽回感情。
直到一段时间后，双方都确定了自己更想要现在这个人以后，才与之前的恋人分手。
而那时，卢卡已经怀孕了……
至于现在，埃莉诺怎么也做不出让未婚夫帮忙制造机会去接近另一个人的事情。
虽然这个婚约在她看来也挺莫名其妙的。
庭院那边的骚动开始扩大，有尖叫声在呼喊着卫兵。
埃莉诺站了起来，警告他道：“我跟她还只是认识，也不一定会有什么，你不许问她的名字，也不要试图打听。
“听着莫雷洛，我们是朋友，现在跟你撇清关系无异于在向外界传达某种默认的态度。
我刚回来，不想把事情弄复杂，也知道你不愿在这种时候取消婚约，所以，保持距离，也别把我的事情说出去，明白吗？”
得到了想要的保证，莫雷洛笑容满面，十分干脆地答应了。
交谈间，他们一起赶到了庭院，出事的地点是靠近鹿园树篱的一个隐秘角落。
花容失色的女人退到喷泉边，正语无伦次地向陆续赶来的人诉说她刚才看到的可怕景象。
而前面已经站了几个人，他们伏低身体弯下腰，蹑手蹑脚地抓住两条腿，将一个燕尾服被撕烂的人从树篱底下合力拖了出来。
那个身体支离破碎的男人是欧文，他的头颅被硬生生地撕扯开，头骨的凹陷处，灰白色的脑组织被掏走了一块。血水与粉白色的浆液混合着挂在他脸上，从他上半身流出来的血浸染了草地……
他还活着，胸口轻微起伏，但明显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我看到了！”把欧文拖出来的几个人里有一人脸色发白，眼神惊惶，似被吓到了一般，“那个东西就在那儿，很大一只，它又抓住了一头鹿！”
莫雷洛把住他的肩膀，“嘿，老兄，冷静一点说清楚，是什么东西？”
树篱猛地摇晃了一下，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靠近，在茂密的枝叶被拨开的那一刻，埃莉诺从身旁的某个人手中夺过一盏提灯掷了出去。
提灯在空中翻滚了一圈后在草地上摔碎，裂开的碎玻璃下，只有树篱前被灯油泼溅上的草烧着了起来。
但这点火光已足够照亮黑暗，拨开的树枝后面，一条覆满毛发的粗壮手臂抬起挡住光亮，阴影里的巨兽退了回去。
持枪的卫兵们赶到，有人朝他们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喊：“是熊！一头熊闯进来了！”
埃莉诺不自觉地往后退，莫雷洛发现了她身体的轻微颤抖，“怎么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当提灯在空中翻滚的时候，她看清了那头熊的脸。
野兽的眼睛，漆黑的毛发，染血的獠牙……
她看见熊面部的肌肉蠕动着，某一刻，毛发下似乎浮现出了一张人脸的轮廓。
卫兵们已经举着枪挥棍扑向了树篱，埃莉诺反手抓住未婚夫的胳膊，声音艰涩道：“猎魔人……不，快去找神父过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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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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