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首都巴赫的警察效率很高，渔夫港派来的调查员是凌晨三点钟登上阿尔法兹号的，与之同行的还有一队海军士兵。
不过这只是巧合而已。
自宪政改革后，虽然托雷穆亚的王**队已成为独立的国家机构，不再属于君主个人财产，但名义上，国王依旧是三军最高司令官。
因此，一旦出现与部队有关的平民伤亡案件，只有首都巴赫警察厅拥有管辖权与军方接洽进行调查。
这几名来自巴赫的警探先前去渔夫港海军驻地执行某项调查任务，士兵们是专门负责接送的，并非为枪击事件而来。
但船上的旅客们并不知道这些，看见登船护航的人里不仅有警察还有海军士兵，昨晚枪击事件带来的恐怖阴影总算消减了一些。
但埃莉诺并没有感到高兴，“也就是说，在他们找到足够的证据并将枪手逮捕之前，我要一直带着班吉和科林？”
用钢格栅板铺就的天桥通道上，罗兹少校站在埃莉诺面前，对她身后的两名船员点了点头，“没错。”
这名毁容的军官右眼戴着一只黑色眼罩，脸上遍布增生的疤痕，痕迹一直沿着脖颈肌肤蔓延到制服衣领内，不由令人猜测并同情起他的遭遇。
“我相信如果公爵本人在这里，他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决定。”
“如果抓不到凶手呢？船上有一千多名乘客，也就意味着有一千多名嫌疑人。
阿尔法兹号还有两天半就能抵达白鸥港，如果到了巴赫还抓不到人怎么办？”
那就意味着枪手可能会脱身，再也无法被找到了。轮船靠岸后，警察不可能扣留这一整船的人。
“那我会再为你安排专业的安保人员，比如退役军人、术士或者前警察，如果没有合适的人选，我就找到警务总长或海务大臣的办公室。
公爵在海外为国王效力，他们理应保护好他的家人。”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几个月我身边都要有人跟着了？”
罗兹少校的神情一丝不苟，“抱歉，小姐，你或许不会喜欢这样的安排，但对家人来说，你的安危很重要，对我也是。”
“谢谢你，罗兹叔叔。”埃莉诺说，“我知道你本来不必搭乘这条航线回来的，绕这么远的路都是因为我。”
“但我不是需要被看管的犯人，我去巴赫以后的行程非常紧，我要参加理查德的婚礼，要去看姑妈，还会见很多很多的人。
如果我身边跟着保镖，那么报纸上的焦点就会一直放在这次袭击事件上，进而对准我父亲。
我不认为爸爸是一个无懈可击的好人，要知道，一个人得到某样东西就意味着同时有另一个人正在失去，爸爸在巴赫有多少朋友就会有多少敌人。
阿尔法兹大区明年就会举行新的执政官竞选，而他已经有二十多年没回来，这个节骨眼上，很难不会让人觉得阿尔法兹公爵是想做点什么。”
职业军人是很难被说服的，但罗兹少校承认自己听进去了她的话。
“小姐，这不是你应该担心的事情。”
“啊是的是的，等我到了巴赫以后，应该穿漂亮的裙子，戴名贵珠宝，在上流社会的交际圈里多见见英俊单身的帅小伙儿......
罗兹叔叔，你的语气跟我妈妈简直一模一样。”
少校闭上了嘴。
渔夫港过来的警探从远处甲板经过，埃莉诺手扶着栏杆，看着他走上台阶通道，进入了巴恩斯船长为他们清理出来的舱室。
“你说得对，罗兹叔叔，那些都不是我应该担心的事情，但有件事我必须担心，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姓乔姆利，而不是能坐拥王国税金的林格巴赫，我既非王室成员，又不是政府雇员，好的私人安保你知道要花多少钱吗？
班吉和科林先生是船员，他们这几天保护我的费用我可以找理查德报销，但如果到了巴赫，要想聘请私人安保，我得找爸爸要支票。
如果我都需要保镖了，理查德呢？还有路易，菲利克斯，他们是不是也需要保护？除了我们兄妹几个，理查德马上要结婚，他的未婚妻要不要也加进来？”
罗兹少校哑口无言，阿尔法兹公爵不怎么需要为钱的事情操心，但不代表钱能这么用。
“我在兰普坦服役了三十多年，经历过两任总督，也亲眼看着你长大，埃莉诺，我有义务保护你。”
他看了看手表，“我们可以晚点再聊这些，枪手杀死了三个人，你距离最近的一枚子弹还不到半米，这可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你需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或者回房间里休息。”
“好的，罗兹叔叔。”她答应得很干脆，转身朝甲板的方向走去，身后两名海员立马也跟了上去。
“你去哪里？”
“去找马尔科姆警官做笔录，如你所说，我也是目击者，而且是距离最近的一个。”
埃莉诺回头看他，“我决定听从你的建议，给自己找点事做。”
她讨厌事情发展不受掌控的感觉，既然说服不了罗兹，那就去找能解决问题的人。
走进巴恩斯船长给警探们腾出的办公室，阿斯特丽德正背对着她在回忆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情。
“我没有看见枪手，也不知道子弹是从哪个方向飞过来的，我只记得周围很吵，人们在尖叫，枪声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但我听到有人在喊，说枪手在四楼，让大家贴着墙跑，但事后巴恩斯船长派人去那一层的时候，每个房间都空无一人。”
“那你有看到什么其他的情况吗？人或者不同寻常的事务？
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对我们的调查提供帮助，能想起来吗？”
她摇头，卷曲的发梢在空气中轻轻晃动，“抱歉，我没有留意，我当时和……嗯，和乔姆利小姐在一起，她把桌子踢倒挡在了我们前面。
“我想我应该是被吓到了，当时脑袋一片空白，甚至有些喘不上气，她安慰了我。”
马克西姆警探在室内脱掉了西装外套，白色衬衣外绑着皮质枪带。
他身材高大，皮带勒在大肚子下面，朝进来的人点点头，继续问：“那你记得枪响了多少次吗？”
阿斯特丽德回头，看见埃莉诺后朝她微笑了一下。
“我不知道，我感觉那把枪像拥有无限子弹。
我的思维很混乱，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但我听见乔姆利小姐在我耳边计数，她数到10的时候停下了。”
马尔科姆警探手里拿着纸和笔，“是这样吗，乔姆利小姐？”
“对。”
他点头，“作为一个普通人而言，你们已经做的很好了。
“枪响第一声的时候克莱尔小姐和巴恩斯船长都开始了计时，根据他们的回忆，枪响了十三下，我们找齐了所有子弹。
罗兹少校在四十七秒后赶到，然后是水手约翰，巴恩斯船长因为开保险柜拿枪，所以耽误了两分钟。”
笔录做完，她们俩是一起走出来的，当然，班吉和科里依旧跟在身后。
埃莉诺问身边人：“你感觉怎么样？”
走廊上，阿斯特丽德停下了脚步，侧转身来面对面看着她，“我也不知道，我昨晚做了噩梦，但至少还能睡着。你呢？”
“对不起。”
她有些惊讶，“为什么要道歉？”
“我差点也害你死掉……”
说到最后一个单词的时候，埃莉诺的声音哽咽了，女人握住她的手腕，向前一步轻轻拥抱了她。
和昨天下午枪响时卧倒的姿势很像，阿斯特丽德将脸靠在她肩膀上，柔软的头发贴着她的下巴。
“别这么说，这跟你没有关系，海斯曼太太他们只是运气不好，撞到了凶手的枪口下。而且，你救了我不是吗？”
有些感情总是在一瞬间涌出，如潮水般席卷过身体。
收拾好情绪，埃莉诺微微低头，闻到了女人身上很淡的香气。
她将眼中泪意压下，“不，丽兹，整整十三发子弹，死了三个人，我却一点伤都没有，这可不是运气。”
阿斯特丽德抬头看她，这样近的距离，呼吸间气流交融，不仅彼此神态看得一清二楚，连眼神的微妙变化也尽收眼底，“你想到什么了？”
有些感觉不知道怎么说，但仿佛也不必说，视线胶着的两头彼此都心领神会。
埃莉诺心里生出一种温暖却陌生的感情，这种感觉让她情不自禁想微笑，也让她起了鸡皮疙瘩。
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透露了多少情绪，她的嘴唇张开又阖上，抬手感激地触碰了一下阿斯特丽德的手臂，这才与她错身擦肩而过，走回到方才做笔录的房间。
马尔科姆和几名调查员正在翻看船上旅客的资料，往靠墙的一块黑板上写一些名字。
有些名字被划掉了——这些是已经洗清嫌疑的人。
“乔姆利小姐？”
“我和丽兹昨天坐在海斯曼太太前面，而卡勒布·沃利斯先生坐在她后面。
我记得第一枪击碎的是海斯曼太太的茶杯，枪击结束时，海斯曼太太头部中弹，倒在了离我们两米远的地板上。
而昨天上午，沃伦·海斯曼先生刚被医生诊断为食物中毒，巴恩斯船长为此关闭了几家室内餐厅，所以海斯曼太太的下午茶才改到了甲板上。
要么上帝保佑，才让枪手十三发子弹一枚都没有击中我，要么他的目标压根就不是我。
你们或许可以换个方向去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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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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