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他,别让这小贼跑了,竟敢盗取灵药” “就该把他手脚挑断,扔去喂怨灵。” 漆黑一片的树林中荡起此起彼伏的叫喊声。
借着几缕月光,才勉强看清是几个修士正追着一个瘦弱的少年。
少年体力将尽,修士们却无疲态,彼此距离已越来越小。本就是午夜时分,难以视物,少年慌于辨路却未注意脚下而被一树根绊倒,随后便被修士们团团围住,这场追逐也终于落下帷幕。
几人对其拳脚相向,少年则以蜷缩姿势紧紧护着胸前那几瓶药。
“好了,停下。” 一声命令传来,几名修士也应声散开。
“我说胡晏,你跑什么啊,你可别忘了当年可是我向我爹求情把你命留下的。大家都说我这个表哥不如你这个表弟乖巧懂事,我便让你做我的仆人,这是不是很合你的表现吗。” 这声音尖锐刺耳,语气尽是刻薄嘲讽,再搭上说话人那变态无比的笑容,真是令人恶心。
胡晏只是漠然地盯着这个所谓的表哥,一言不发,因为这些话在他耳中已经算不得难听,他早已听过无数句更难听的话。
“你和你娘一样都是个爱装的婊子,老子最讨厌这个感觉什么事和自己无关的表情了,你娘那个贱人勾引我爹,还装成一脸清风亮节的样子,真是太恶心了。”
“胡瑜,你少颠倒黑白,是你爹家宴大醉生出色胆,与我娘何关。况且你爹不学无术,害过多少良家女,闹出多少丑闻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胡晏神色忽变,几乎是吼着说出这些话,苍白无色的脸上竟也被涨的生出几分血色
“哎呦呵呵呵,真是太有意思了,从没见过这么激动的你,哈哈哈哈哈哈呵,太有趣了。” 胡瑜的神情愈发兴奋和变态,近乎到一种骇人的状态。“你们几个,把他偷的东西拿过来我看看”
几个修士上前,而胡晏双手难敌...,最终被双手反扣,如同犯人被羁押一般。一名修士呈上灵药说:“ 少爷,是治疗肺疾的清风霜。”
胡瑜看着药,愣了愣,几秒停顿,再次露出那骇人的神情,一下把住胡晏双肩,疯狂地说:“给你娘带的是吧,当年我们没亲眼见到她的尸体,是不是这样,啊?你说我是不是猜对了,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果然是对的吧,啊?我可是用心的给你准备了了一份大礼呢。” 这尖锐的声调,凭谁听都会认为是疯子。
胡晏一脚踹向面前这个“疯子” ,反正今日在劫难逃,不如把五年来的怒火与屈辱一齐发泄。霎时间,胡瑜一下滚出几米远,满脸不可置信地盯着这个平时无论如何羞辱都一脸表情如无事发生的表弟。
两个修士连忙来扶起胡瑜,胡瑜震惊的表情又转为愤怒,怒吼一句“你妈的,小杂种给老子去死。”他一手抽出身旁修士的佩剑,疾步走向胡晏。
胡晏闭上双眼,千般思绪浮在他心间 “早就想过这一天了,为人奴婢屈辱一生还不如早点结束这悲催的命运,可是,娘怎么办啊,东躲西藏五年,如今肺疾恶化,还在等着我送药。凭什么恶人能好命如此,凭什么我从未行恶却悲惨至此,天道不公!我发誓我变成恶鬼也要让你们将一桩桩,一件件全部奉还。”
剑锋已触其皮肤,却还未深入,此刻执剑者却突然泄力,随之而来的是剑身撞击地面发出的铿铿响声和一声痛苦的嘶喊。
胡晏猛地睁眼,只见一只银白霜箭贯穿了胡瑜手掌且深入树干,以致胡瑜右手动弹不得。
血流不止,从掌心源源不断传来的痛感让胡瑜不停地痛苦尖叫。“你们几个还不赶紧来给我拔出来,啊......啊.......啊.......”
修士们惊慌失措,一股脑围了过去。重获自由的胡晏却一下瘫坐在地,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本来一心赴死而神经紧绷,此刻再度刺激,令谁也会被吓地失神。
修士们手正搭上箭尾欲拔,整箭却忽的散成银白光点,胡瑜的手失去固定,一下便坠了下去。
“ 留下胡晏和药,其余人自行离开。” 一句清冷而不失力量的男声传来。
众人望向声源处,只见明月之下,站着一人,其束发之带同那发丝随风扬起,一袭白衣被月光照出光晕,倒生出几分神性,然距离过远,难一睹真容。
几人自知实力难以匹敌,连忙劝说胡瑜先走为妙。胡瑜疼痛无比,面庞满是汗珠,唇色苍白,却仍是要忍痛说出一句:“今日之仇,呃呵......我胡某.......记着,来日.......必当奉还。” 一行人便转身逃走,只余下胡晏一人瘫坐在地,愣愣地看着白衣男子走向自己。
白衣男子越走越近,直至立于胡晏面前,他缓缓蹲下,眼神温柔似那湖面平静的流水。轻轻用白色衣袖去擦拭胡晏脖子上的刀口,轻柔开头道:“ 阿晏,是我,我是景珂哥哥,还记得我吗。”
胡晏那静止的瞳孔忽地一振来,一段早已忘却的记忆一下涌进他的脑海。
“我爹是胡怀瑾,就是那个 ‘施毒神无计,行医阎王愁’ 的 ‘药道圣手’ ,我还有个叔叔叫景逸霄,就是那个‘逸霄到,奸邪逃’的那个逸霄公子,知道了吗?” 儿时的我总是以父亲和叔叔为骄傲,不厌其烦地向身边每一个小朋友提起。
听爹说,他和逸霄叔叔是游历时认识的,初见便觉是为知己,于是义结金兰,闯荡江湖。当时他们也方才十**岁,英雄事迹却已然被天下熟知,再后来,他们各自成家,便有了我和景珂。
姑苏和琴川离得不远,爹每个月都会带我去景家玩。于是我便和景珂认识,成为了很要好的儿时伙伴。他只大我两个月,却真如一个兄长一般常带我去小镇集市上给我买玩具,买吃的,还带我去小溪抓鱼........。
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在小溪边抓鱼,我总是抓不住,景珂也总是不厌其烦地向我传授他的秘诀,我看见爹和叔叔站在岸上看着我们笑,也许是在笑我愚笨?但只要景珂在,我从来没有想要却拿不到的东西,我愚笨一些也无妨吧。
玩得正起劲时,我看见一个家中的下人正慌慌张张给爹说着什么,随后爹便唤我们上岸。我从未看见爹的脸色如此不好,他那般乐观的人,哪怕怨魂野鬼在面前也能打趣说笑,却如此着急,吓得我也立刻上了岸。
也是那时,景珂从怀里拿出了两块玉佩,他给我戴上一块,自己戴上了另一块,他告诉我这两块玉佩可以会互相感应,这样以后无论多远我们都能找到对方。
爹和叔叔草草告别,我们就赶回了家,看见的是祖父冰冷的遗体,只记得父亲那几天十分忙碌,一是办好丧事,二是稳住家族局势。一年来,我看见爹头发白了不少,祖父当家时对家族中很多亲戚在辖域内犯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惹得百姓怨言,但我爹却不手软,犯事者无论身份一律按律法处置。那些亲戚们虽有不满,可也不敢对胡氏家主有所言。
直到那次我的小叔,奸污良家女,那对夫妻告到我爹这来。许多亲戚正等着看笑话:家风严明,不过是棒子没打到自己身上罢了,如今犯事的是你胡怀瑾血亲,看你如何处理
我爹在祖父灵前站了许久,最终下定决心,发布告示三日后于广场当中处死小叔。
但第二天,小叔就联合已被“得罪”的亲属和他们的家属,软禁了我和爹娘,我亲眼看见爹被他们打得吐血,在我面前气息一点又一点的变弱直至他的胸膛再无起伏,而我娘也被带走,不知去了哪里。
确如胡瑜所言,是他求情让我免于一死,从那之后我便是他的奴仆。他就是个变态的疯子,不过是儿时别人夸了我几句,他便记恨,要狠狠的将我踏于足下。起初被侮辱,我亦会反抗,每次皆会被毒打一顿,没了爹娘,再也无人护我。为了自保,我只能沉默,而听多了其实也便觉得不过一句轻飘飘的话罢了,总好过疼得连走路都不成。
或许是上苍垂怜我,那年家祠祭祀,有一个山下送供品来的独眼男人,我一眼认出他就是我爹生前救下的那个人,他偷偷告诉我,他和他的妻子偷偷照顾着我娘,让我放心。
在那之前我也不知我为何要活下来,整日活的像一个漫无目的的行尸,但在那之后我活下来的动力便是每月那个男人送供品来时捎来的我娘的亲笔信。
就这样一日又一日,我活到了现在,前天那男人送供品时告诉我我娘肺疾恶化,若不能及时治疗,最多再活七日,山下郎中说只有胡氏的清风霜能治,今日我便偷了药。明明我已确认过他们皆已休息,走的也是那从未被发现的小路,却还未走出几步便被发现。
“阿晏,别怕,他们走了” 一声轻柔的安抚声却猛地将胡晏拉回现实,他一边踉踉跄跄地去拾起那几瓶散落的药一边说着“娘还在等我.......得快点......”
声音虽轻,可也难以逃过景珂敏锐的耳朵,他听出这声音带着几分哭腔又带着几分急切,他走上前一下背起胡晏 ,道:“我背你,你指路,这样快些。”
月色之下,一抹白影穿梭,时而跃于林上,时而奔行于地面。
不时,两人来到一个老旧的医馆门前。匾额上满是灰尘,满地落叶,亦无灯火,有的那一地月光和几缕霜风。
两人叩了叩门,过了许久却无人回应。胡晏搭手一推,推开了门,一股厚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心中忽然出现一种不好的预感。
踏入院落,只见三具满是刀痕血污的尸体杂乱的横在地上,两人心中一振。其中一人正是那独眼男子,此刻胡晏才明白胡瑜口中那份大礼是什么意思,也难怪自己刚出门就被发现,原来那独眼男子上次上山已被发现。继而是一个独腿女子想必这便是那男子的妻子。还剩一人,胡晏全身颤抖,不敢再往下看,生怕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可他的目光却不受控制的望向那最后一人,似乎期盼着上苍垂怜,“也许呢,也许呢” 。
只一眼,他便认出那是自己五年未见的母亲,纵使那秀美脸庞被岁月织出几丝皱纹,三千青丝换白发。他似乎听见母亲正呼唤自己,猛地爬过去,将母亲抱在怀中,可怀中之人只传来冰凉寒意,甚至舍不得睁开眼看看自己。
他朝天大吼一声,又将头靠在母亲的脸上,说着“凭什么,凭什么....”如同一个小孩抱着母亲诉说自己的委屈。
景珂只静立于旁,默默地守护着这个发泄痛苦的小孩。
命运就是这般恶趣味,他就是要看见人们在失去最后一束光后愤怒,悲哀,痛苦,害怕却无可奈何,才满意地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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