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天罗地网一般的死局，任他们冲撞，也已经走不出去了。就像当年的凝家，没有和亲以外的道路。
这无限风光的十几年，外人看着凝绯翎投来诸多艳羡，可只有她知道自己过得有多辛苦……没有快乐童真的童年，年幼稚嫩的外表包裹着未老先衰的心。
白泠低下了头，眼帘几乎合上，只留有一线，好让光进去。就像窗外稀薄的阳光，钻进窗边的书架，钻进每一块地砖，每一条缝隙。仿佛这样，便能掀开蒙灰的案台。
在愤怒、迷茫、惆怅、痛苦种种感情轮转过后，她陷入过麻木。从迟府的从灵堂出来，草草赶路的时候，她真的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独留于世，她真的很想追随父母齐去。
可是她不是弱者，无论出于何种境地，她都不是弱者。她不会就这么轻易认输，就这样潦草倒下，接受败寇的结局。
她虽然也痛，但痛不会让她忘记这十几年的勤学苦练，不会让她忘记父母对她的期许。除去个人的仇恨，她还要做更多更多伟绩，完成父母未能完成的事情，实现世间尚未实现的心愿。她还有梦想，有更大的属于她自己的梦想……这梦想那么大，恍似装下一个人间……
在这短暂的顷刻间，她仿佛置立于一座孤独的墓园。她好像在那一刻，真正的彻底的成为了雪国人。成为了母亲的后人，理解了母亲，理解了祖祖辈辈，理解了雪国人的孤独。
是啊，她的心愿那么多，她的梦想那么大，那么孤独……
莹润的眼角滑落了一滴泪珠。白泠悄悄地撇过头去。
泪珠打湿了肩上的外披。在纯白的绒毛尖上，像那荧花沾满霜露的痕迹。
白逸尘不知在什么时候笼了笼她的外披，温柔地轻轻拍着她的背。他不擅言辞，也不认为言辞能为他人提供什么实际的帮助。他是个实干家，与白泠有着类似的境遇。那些仇恨、痛苦消散后，总是需要有其他的力量去支撑自己独活于世。虽然白泠并未表露复杂的心绪，但这茫茫天地间，他们无疑是知己。他们既是不幸的，又是幸运的。
“谢谢你……”白泠的声音些许的哽咽。
“不必言谢。你也是我的妹妹了，和璇花在我心里是一样的。”白逸尘的声音比以往更加轻柔。他不知道她这一路上是怎么过来的，但也不难猜到有多少艰难险阻。为避免被追踪不能用法术，日夜不停，一连换了好几匹马才赶到雪国与他们相会。
一时之间，两人相顾无言地伫立在寂静的书房中，簌簌的树叶掉落窗台。
白泠缓过来后，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和白逸尘商议。
“逸尘哥哥，赫连珏既要来，我们便要做好准备。我与他同为四阶焰术师，气息极易被发现。单使用敛息术恐怕对他无用。“白泠抬头对逸尘说道。
白泠虽个子高挑，但白逸尘比她还要高上一头。平日里看着文静书生模样的白逸尘，方才在他安抚的怀中才发现原来是这么结实的身板。
“母亲早有准备，你初来时她便吩咐过我了。我正要和你说这第二件事。”白逸尘展开淡淡的笑颜。
“匿踪鹤氅，是早年间皇家赐予我们祖上的圣物。此前从未使用过，收置在云笈楼多年。如今你来了，似是老祖宗们专候今天而提前准备。母亲让我领你去取，算是见面礼了。”逸尘的语气没有丝毫不舍，甚至有些欣慰。
“可是这等宝贵之物……”白泠望着白逸尘的眼神甚是感动。她与白家非亲非故，只是因着一些祖辈的缘分，被收留还被给予如此厚待。白泠心里很不是滋味。从前在赫国，人们对她的好都是有利所图，赠与都标注好了暗地里的价格。
“你看你，又要多礼了。”白逸尘无奈地提早打断。真不知道她从前在赫国过的什么日子，赫国人向来多计较，不会平白付出，不似雪国人大方、不分亲疏。从前在尔虞我诈的算计里她想必是过得拘谨又拘礼。白逸尘不禁在心里又生出多一份怜惜。
“那白泠就谢过哥哥了。”白泠湿润的眼角挂上一丝轻快的笑容。她不会平白接受白家的好意，祖辈的恩情那是祖辈的，她归她，总有一天她会偿还这些善意和恩情，而且只多不少。
“逸尘，还有一事。”
“嗯？”
“赫连珏此番前来，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寻不到我，他会让手下调查最近城中的事情，便不难发现白家近日的情况。”
白泠继续说：“白家与凝家曾经是至交。如今我消失之际，白府中突然迎接主母外甥女归府。未免太过巧合。即使没有这一层，突然出现在城中的豪门贵女，也足以让人生疑。”
白泠说的正是她入府当日的事情，当时对内宣称是白琼芳妹妹的女儿回府。白家宗族上下虽然对她回来的事情严防死守没有泄露出去消息，但是她回来愈久，这件事就不可能永远掩埋，城中各处都有各家的眼线暗自行动。她此行回来不是为了做透明人的，她要回来的敞亮，便于日后行动。
凝绯翎用的身份，即白泠，是白琼芳的外甥女，三位哥姐的表妹。当时选择这个身份，也是多方合计的结果。既考虑到会走到最差的结果，就要做好完全的打算。一个虚造的身份，空无的人，是禁不住赫国皇城里密探的打听的。于是他们选择铤而走险，找了真实存在的人来代替。虽然这也存在风险，算是棋行险招了。
白琼芳的妹妹，也就是现在白泠身份的母亲，在多年前嫁到青国，生下女儿不久，丈夫便去世。孤身一人远在他国，丈夫又去世，白琼芳担忧妹妹触景伤情，便接回国内。但回来后她便在云观出家了，从此再未离开过千云峰。
而那位小女，也因为正值幼年，不适合过早离开母亲。且母亲已经丧偶，不愿再与女儿分离，便将其留在山上。
这女孩与自己似乎有着某种缘分，许多相似之处。年纪相仿，名字相似。她的名字与凝绯翎有一字同音。与她取的化名更是同音，只是不同字。也许刚好是那位女孩的名字给了她灵感。那个女孩名叫：白菱。
白泠不知道那个女孩是否知道自己被冒名顶替的事实，也不知道她作何感想。她想，总是要亲自登门道谢，亦或是道歉的。毕竟在她能够“真正”的作为自己活着之前，她可能要很长时间隐在这个名字和身份背后了。
但眼前她还有别的更紧迫的问题要解决，先暂且放一放。
“所以，我觉得应该为此次回府增加一个更可靠的理由。贵府女子适值婚龄，理当是要寻一门好亲事的。”百泠确定的说道。虽然雪国比赫国对于婚嫁之事开放包容得多，孩子可以随双亲任何一方姓。甚至因为雪国盛行的灵术更适合女子修炼，女子的地位往往更尊贵，担当更多朝中职位。而她，凝绯翎，作为皇女也是因此自然而然跟随了母亲的姓氏。但，作为贵族女子来说，还是会受到一些限制。女子总是承担了联结他族的使命。尤其对于以女为尊的雪国来说，女子婚姻的重要性这点较之他国更甚。
虽然在想到这个法子的时候，她也犹豫了一会，考虑是否要这样做。
白逸尘听闻吃了一惊。似乎没想到她居然会主动出击。顿时对她的魄力和缜密生起敬意。
“可是，如此一来，你便要面临许多琐事……”白逸尘想到这点，不无担心。虽说这个身份的原主人基本没在玉宸出现过，知道的人甚少，不担心被识破。但，白泠这样招摇，会不会太危险。毕竟朝中还有某位对继承人虎视眈眈的摄政王……另外，白泠是否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很好的适应这里的人情世故等等……雪国与赫国毕竟不同，雪国尚文，对文才颇为看重，世家子弟更是从小习文练字，基本人人饱读诗书。
“没事，我能够应对，不必担心。”白泠卸下适才的严肃沉重，眨眨眼睛，眼角的泪渍不仔细瞧已经微不可查。
她相信这一点能在很大程度上打消赫连珏的疑虑。彼时在玄戟事变之前，他将她劫至太子府邸外的私宅……想到此事，她眸中的光亮便暗了下去。但这细微的眸光晃动，白逸尘没有发现。
白泠已经打定主意，既然他要来，那就让他大大方方地查。
白逸尘见她坚持，也没有再劝。不知为何，这个妹妹与白璇花年纪相仿，却稳重许多。也许是经历了那么多痛苦的事情，让她心智更加成熟。看着她，白逸尘总会觉得不必过多担心，一切尽在她的掌控之中。
“好，你既然这么说了，我答应你。我会找时间和母亲说明，让她协助你。”白逸尘淡淡的笑容，如沐春风。
给本章节取名字写提要的时候，莫名想起芥川龙之介的《蜘蛛之丝》……
蛮好看的，推荐大家去看。希望看完回来不要嫌弃我拙劣的文笔。
（如果还会回来的话，hh）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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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尘世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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