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几乎是立刻抽回了手,接过自己倒好的咖啡,指尖传来的热度也无法驱散那瞬间的寒意。“谢谢,我自己来。”他的声音比他预想的更冷硬,带着清晰的警告意味。他转身走回座位,背脊挺直,步伐沉稳,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跳得有多快。苏迟这是在干什么?用这种近乎暧昧的方式挑衅?还是在提醒他深圳那晚的交锋?无论哪一种,都让他感到极度不适和被冒犯。他需要绝对的界限感,尤其是在这个即将踏入婚姻的关键时刻,尤其是在苏迟这个极度危险的人物面前。
下午的会议继续进行,讨论进入僵持阶段。一个复杂的税务条款解释让双方团队争执不下,耗费了大量时间。临近傍晚,所有人都显露出疲惫。江临感到太阳穴突突地跳,长时间的集中精力让他精力消耗巨大,习惯性晚睡积累的疲惫也开始侵袭神经。他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眉心,右眼下方不易察觉地轻微抽搐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精准地、无声地放在了他右手边的桌面上。杯子旁边,还放着一小颗晶莹剔透的薄荷糖。
江临的动作顿住了。他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放的。这杯咖啡的温度、色泽,甚至那枚薄荷糖的牌子……都和他平时喝的一模一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一丝极其微弱的、被他强力压下的悸动同时涌上心头。苏迟就像一个幽灵,无孔不入地渗透进他生活的每一个缝隙,连这种最私人的习惯都摸得一清二楚。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射向坐在斜对面的苏迟。苏迟正低头看着文件,侧脸线条冷硬,仿佛刚才那个细微的动作不是他做的。但江临捕捉到了苏迟嘴角那一闪而逝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冰冷而嘲讽。
他听见苏迟低沉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会议室里其他人的讨论声飘过来:“江律师看起来需要提提神。别误会,”他终于抬眼看向江临,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冰冷光芒,“我只是不想打败一个因为疲惫而状态不佳的对手,那样……太没意思了。”
话语如同冰冷的淬毒匕首,精准地捅破了江临极力维持的冷静表象。那丝因咖啡而起的微弱悸动瞬间被巨大的屈辱和愤怒碾碎。江临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握着钢笔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笔尖在昂贵的记事本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几乎要穿透纸背的痕迹。他猛地将那颗薄荷糖扫到地上!
“苏律师管好自己就够了!”江临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寒意,瞬间冻僵了整个会议室的气氛。所有争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这两位核心人物。
苏迟迎着他冰冷愤怒的目光,嘴角那抹嘲讽的弧度却加深了。很好。
联合工作进展缓慢,分歧巨大。高强度的工作和紧绷的气氛让所有人都疲惫不堪。一天傍晚,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笼罩了北京城。会议结束时已是华灯初上,暴雨倾盆,豆大的雨点猛烈敲打着会议室的玻璃窗,发出令人心烦的噪音。此时,江临和苏迟还在会议室。
江临站在窗边,眉头紧锁地打着电话。电话那头是他父亲江瀚文,语气严厉,显然对工作组进展缓慢极为不满,更夹杂着对婚礼筹备细节的催促和施压。王氏那边似乎也对某些安排提出了新的要求,让原本就心烦的他更加焦头烂额。
“…我知道了,父亲。我会处理。”江临的声音竭力保持着平稳,但眉宇间凝聚的阴郁和那份被重重压力挤压的疲惫几乎要满溢出来。他挂断电话,转身想拿外套,却看见苏迟并未离开,而是抱臂靠在门框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如同冰冷的探照灯,似乎要将他此刻的狼狈看穿。
“看来完美的江公子,烦恼也不少。”苏迟的声音在雨声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既要当父亲听话的提线木偶,又要做王家满意的乘龙快婿,还要在联合工作组里维持恒信的颜面不被我撕破……累吗?”
这句直白而刻毒的话,像一把烧红的尖刀,精准地捅进了江临此刻最脆弱、最不愿示人的地方!他猛地抬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淬毒的冰刃,死死锁定苏迟。那里面翻滚着被冒犯的滔天怒火,还有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感和羞辱感。他从未允许任何人,尤其是苏迟,如此**裸地揭开他华丽的长袍!
“苏迟!”江临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前所未有的冰冷和警告,“注意你的身份和言辞!我的私事,轮不到你置喙!”他上前一步,强大的压迫感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试图用气场压倒对方。
然而,苏迟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逼人的气势上前一步,两人近在咫尺,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灼热的呼吸喷在脸上。雨水模糊了窗外的霓虹,在苏迟阴鸷的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让他看起来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身份?言辞?”苏迟嗤笑出声,笑声里带着令人心悸的疯狂和偏执,“江临,收起你那套高高在上的姿态!在我面前,你装给谁看?你不过就是个被家族利益锁链捆得死死的囚徒!一个连自己婚姻都无法做主、只能像个精致商品一样被交易的可怜虫!”
这些话语恶毒至极,像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江临最骄傲也最痛处的神经上。他构筑了二十多年年的完美堡垒在这一刻被苏迟用最粗暴、最羞辱的方式砸开了一道狰狞的裂口。眼前这个阴郁偏执的男人,是他所有规则的破坏者,是所有界限的践踏者!
“闭嘴!”江临的理智之弦瞬间崩断!他猛地抬手,一把揪住了苏迟的衬衫前襟,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对方提起来!冰冷的镜片后,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湖的眼眸此刻汹涌着罕见的暴怒和一丝……被戳穿核心空洞的狼狈与痛苦。他从未如此失态!
苏迟被他揪着领子,却没有丝毫挣扎,反而咧开嘴,露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他看着江临眼中翻腾的怒火和那丝狼狈,心中涌起一种扭曲而病态的快感。看啊,就是这样!撕开那层完美的假面!他要看到的,就是江临最真实、最不堪、最像“人”的样子!即使这真实是愤怒和狼狈,也远比那个高高在上的冰冷神像更让他感到一种近乎毁灭性的“靠近”!
“怎么?被我说中了?”苏迟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恶魔的低语,灼热的气息喷在江临紧绷的下颌线,“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江临。像个被踩了尾巴的狮子,这才是真正的你吧?被困在金丝笼里挣扎的猛兽?愤怒吗?不甘吗?那就挣脱啊!打破那些枷锁!让我看看,完美的江公子,血是不是也是红的?!”
“疯子!”江临从齿缝里迸出这两个字,猛地将苏迟推开!力道之大让苏迟踉跄着撞在身后的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胸口剧烈的起伏暴露了江临此刻汹涌澎湃的心绪。愤怒过后,是冰冷的恐惧和后怕。他刚才做了什么?差点在公共场合对苏迟动手?这太危险了!太失控了!这完全违背了他所有的原则和自持!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西装和领带,重新戴好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恢复了冰冷,但那份冰冷之下,是还未平息的心悸和被苏迟彻底搅乱的惊涛骇浪。他看都没再看靠在门框上喘息、眼神却依旧死死盯着他的苏迟,抓起自己的公文包和外套,几乎是逃离般地冲出了会议室,身影迅速消失在电梯口。
冰冷的雨水打在昂贵的车窗上,江临坐在疾驰的轿车后排,久久无法平复。苏迟那些尖锐刻毒的话语,如同魔音灌耳,一遍遍在他脑中回响。那些被他深埋的、对命运的不甘,对束缚的愤怒,对自身处境的无奈,被苏迟用最残忍的方式挖了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灼烧着他的灵魂。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在愤怒与羞辱的底下,竟然有一丝……被理解的战栗?不!这不可能!那只是苏迟病态的窥探欲和破坏欲!他绝不能被这个疯子影响!
他紧紧闭上眼睛,右手无意识地放在左手无名指曾经佩戴戒指的位置——那里空空如也,只留下一道浅淡的戒痕。一种前所未有、冰冷刺骨的孤独感,伴随着车窗外的暴雨,将他团团包围。
而留在会议室门口的苏迟,缓缓站直身体,抬手抹去嘴角因撞击而渗出的一丝血迹。他看着江临消失的方向,眼神灼热而复杂,里面有报复的快意,有看到对方失控的满足,还有一种更深沉、更扭曲的痛楚。他成功了,他终于撕开了江临完美的假面。
窗外的暴雨依旧肆虐如注,仿佛预示着更加汹涌的风暴即将来临。婚礼的日期,在雨声中一天天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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