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追光

教室里瞬间安静。有人小声说:"又来纠缠......"苏迟僵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脸部。他转身走开,听见身后爆发的笑声,尖锐得像碎玻璃。

中午,苏迟没有去食堂。他躲在男厕所最里面的隔间,把创可贴一片片撕下来,贴满整个左手腕,然后用力扯掉。皮肤被扯得发红,像过敏反应。"他凭什么?"苏迟无声地质问,"凭什么看不起我?"

下午物理课,老师宣布了期中考试范围。苏迟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但余光不受控制地瞟向江临。那人坐姿端正,笔记工整,连翻页的动作都那么优雅。苏迟突然很想毁掉这一切——撕碎他的笔记本,弄脏他的白衬衫,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

放学后,苏迟跟踪江临去了图书馆。他坐在斜后方的位置,假装看书,实则记录着江临的一举一动:翻页频率、喝水次数、推眼镜的小动作。两小时后,江临收拾书包离开,桌上落了一张草稿纸。

苏迟等了几秒,迅速把纸抓过来。上面是物理题的演算过程,字迹工整得刺眼。最下方却画了一个简笔小猫,旁边写着"咖啡"二字。苏迟盯着那只小猫,胸口突然发紧。原来江临也会在草稿上涂鸦,也会喝咖啡......这些小小的"人性化"细节比他的完美更让苏迟着迷。

他把草稿纸小心折好,放进贴身口袋。回家路上经过咖啡馆,苏迟突然转进去点了一杯美式——江临常喝的那种。苦得令人皱眉,但苏迟坚持喝完,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世界近一点。

期中考试前一周,母亲发现苏迟每晚只睡三小时。"你会累垮的!"她担忧地说。

苏迟摇摇头,继续刷题。他的物理笔记已经记满三本,每道难题都反复练习十遍以上。失眠的夜里,他靠幻想江临发现他考第一时的震惊表情来保持清醒。有时候,这种幻想会变得扭曲:江临跪在他面前,承认自己错了,求他原谅......

考试那天,苏迟状态奇佳。物理最后一道大题特别难,但他做过类似的。写完后还剩二十分钟,苏迟抬头看向前排的江临——那人罕见地停笔思考,眉头微蹙。

一种奇怪的冲动突然涌上来。苏迟拿起橡皮,把自己答案的最后一小问擦掉,重新写了个错误解法。交卷时,他心跳如鼓,手心全是汗。

成绩公布那天,苏迟物理98分,江临99。全省最高分。

"就差一点!"老师遗憾地对苏迟说,"最后一小题粗心了?"

苏迟点头,眼睛却盯着榜单上紧挨着的两个名字:江临第一,苏迟第二。这样的并列有一种诡异的亲密感,好像他们之间终于有了某种联系。

"江临太强了。""苏迟也不错啊,比上次进步了。"同学们的议论声传来。

苏迟站在公告栏前,不自觉地微笑。他故意输掉几分,换来这些"江临和苏迟"被同时提起的瞬间。这比考第一更让他满足。

放学后,苏迟尾随江临去了图书馆。天色已晚,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江临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苏迟:"为什么跟着我?"

苏迟心跳漏了一拍:"我也去图书馆。"

江临盯着他看了几秒,眼神锐利得像能看穿谎言:"你期中考试是故意的。"

这不是疑问句。苏迟呼吸一滞,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江临怎么知道?难道他一直在观察自己?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苏迟声音发紧。

江临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路灯下,他的影子像把利剑,刺穿苏迟的胸膛。

那天晚上,苏迟在日记本上画了一头鲸鱼,沉在海底。鲸鱼上方是艘白色小船,船上站着小小的江临。鲸鱼的眼睛里流出一滴墨水,晕染了整个画面。

"我在下沉,"苏迟写道,"但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家长会那天,母亲穿着她最好的一条裙子——五年前买的,已经洗得发白。她不停地整理衣角,问苏迟:"老师会不会觉得我不够体面?"

苏迟摇头,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教室门口,他看见江临的父母——男人西装革履,女人穿着优雅的旗袍,两人站在班主任面前谈笑风生。母亲局促地站在一旁,双手绞在一起。

"那是江临的父母,"有同学小声说,"听说他爸爸是大律师,妈妈是钢琴家。"

苏迟突然拉住母亲:"我们走吧。"

"啊?不开家长会了?"

"不开了。"苏迟声音嘶哑,"没什么重要的。"

母亲疑惑地看着他,但还是点点头。他们走出校门时,苏迟回头看了一眼。江临正送父母上车,他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脸上是藏不住的骄傲。

"我也会让你骄傲的。"苏迟在日记里对不存在的父亲写道,"我会比江临更优秀。"

周末,苏迟又去了码头。这次他尝试搬大件——五十公斤一箱的海产。腰像要断了,但他咬牙坚持。工头递给他一瓶水:"学生仔这么拼干嘛?"

苏迟没回答。他想着物理竞赛班的学费,想着江临父亲骄傲的表情,想着自己破损的指甲和酸痛的手臂。这些疼痛是向上的阶梯,每一步都离江临的世界更近一点。

周一早晨,苏迟在教室门口遇见了江临。那人看了他一眼,目光在苏迟贴满膏药的手上停顿了一瞬,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但这一眼就足够了——江临注意到他了,哪怕是出于厌恶或怜悯。

期中考试表彰会上,江临作为年级第一上台发言。苏迟坐在台下,目光贪婪地描摹那人的轮廓:阳光下近乎透明的耳廓,说话时微微滚动的喉结,握着奖状的手指关节......一切都那么完美,完美得令人绝望。

"我要把这画面刻在脑子里,"苏迟在笔记本上写道,"当我终于打败他的那一天,我要回忆他今天的样子。"

物理竞赛班开课那天,苏迟交上了第一期学费——厚厚一叠皱巴巴的钞票,有零有整。老师数钱时眉头微蹙,但什么也没说。上课地点在实验楼顶层,教室明亮宽敞,窗外能看到整个校园。

苏迟选了最后一排的座位,从这里可以俯视篮球场——每周三、五18:00-18:45,江临会在东南角篮筐练习投篮。今天的课上到一半,苏迟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外。果然,江临准时出现在球场,白衬衫在夕阳下泛着金光。

"苏迟!专心听讲!"老师呵斥道。

苏迟猛地回过神,发现全班都在看他。他低头假装记笔记,却在本子上画了一个篮球,球上写着江临的名字。

下课已经天黑。苏迟独自走在回寝室的路上,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江临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月光下的身影修长而孤独。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谁也没说话。苏迟的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膛,手心渗出汗水。他想停下等江临,想搭话,想道歉,想质问......但最终只是放慢脚步,让两人的影子在地上短暂重叠,又分开。

回到宿舍,苏迟翻开笔记本,在今天的日期旁画了一颗星星。这是他与江临最近距离的一次"同行",值得纪念。

高二上学期结束那天,下起了大雪。苏迟站在校门口,看着学生们陆续被家长接走。江临上了那辆黑色奔驰,车窗上凝结着雾气,模糊了里面的身影。

苏迟站了很久,直到双腿冻得失去知觉。雪花落在他睫毛上,融化后像泪水一样流下。他想起物理竞赛的成绩——市级一等奖,但离江临的省级荣誉还差得远。

"下学期,"他对自己发誓,"我一定会赶上你。"

雪越下越大,校园渐渐安静。苏迟转身走向公交站,身后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像某种孤独动物的踪迹。远处,黑色奔驰早已消失在风雪中,但后车窗上,似乎有一只手掌印曾短暂地贴在玻璃上,又很快被新的雾气覆盖。

"我在雪里站了一小时,"苏迟在日记本上写道,"而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这很公平,因为我也在看着别人——那个比你更强大的、未来的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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