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喜摇摇晃晃地走在黑暗的通道里。
这里是她一点点挖出来的,花费了不少时间,所以即便没有光亮,她也能凭感觉走出去。
通道里充斥着血腥气,她估摸着路程,走了许久才停下,伸出手在墙壁摸索,她摸到了一个凸起,用力按了下去。
头顶的泥土刷刷落下,她缓慢僵硬地仰起头,一个洞口出现在她眼前。
接着,她颤巍巍地抓着垂落的绳梯往上爬,爬得很费力。
恍惚间,顾喜感觉听到了儿子的声音。
“妈妈。”
“儿子?”顾喜哽咽。
四周静悄悄的,耳边只有风声,夜风灌进她身体里,寒意刺骨。
她继续往上爬。
她就是死,也不会跟杀了自己儿子的凶手死在一处。
她要爬出去,要死在外面。
顾喜一边往上爬,一边低声喃喃蒋遥曾对她说过的话。
“做,还是不做,两个选择,两个结果。”
“做,就剜去她的眼睛,如果最后尸体被警方找到,那她就会成为连环案第三个受害人。”
“不做,她会活着接受法律的审判,余生都会为此付出代价。”
“不论做了哪个选择,她都逃不了应有的惩罚,所以,不要害怕,放手做就是了。”
顾喜爬出了地道,仍在低声重复:“不要害怕,放手做就是了。”
她从一个半米高的土坑里爬出来,如同地狱爬上来的恶鬼,面目狰狞。
顾喜扒住旁边的泥壁往上爬,爬出土坑时气喘吁吁,跪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
这里以前是墓园,后来南城修建了新的墓园,这里渐渐也就荒废了,留下的都是些老人的坟墓,像是被后代遗忘了一样,放眼望去,一个个鼓起的坟包前没有香蜡纸烛,有的只是随风而生的杂草丛。
一个赛一个的荒凉。
她转过身来,一脚踹下绳梯,然后仰头望去。
月光皎洁,万里无云。
可惜。
顾喜想着,可惜了,明天该是个大晴天的。
七年了,儿子的脸已经在她记忆里模糊,唯一印象深刻的,是她曾对儿子说过的话。
她说过,等天晴的时候就带他去游乐园玩。
多少个晴天过去了,她还是没能实现承诺。
顾喜捡起地上的铁铲,把旁边的土堆一点点铲回坑里,封住唯一的出口。
叶寒当初把她儿子推到了井底,现在她也要用同样的方法对待她。
这片荒山里这么多尸体,永远也不会有人发现其中一具尸体就是警方一直在找的人。
填完那个土坑,顾喜拿着铁铲走到远处,走到一处堆满碎石子的位置停下,她慢慢举起铁铲,照着那堆石子的下方铲过去,石子堆轰然塌陷,溅起浓雾一般的白灰。
石子下方就是那间屋子,叶寒的尸体在里面。
顾喜把上面的石子放下,意味着叶寒即便还有一息尚存,她也再没有机会爬出来了。
顾喜咬紧牙关,忍着阵阵疼痛把泥土铲进石子坑里。
天色一点点清明,她等待了七年的黎明就快要到来了。
做完这一切,顾喜拿着铁铲往山上走,走到山顶的时候,已是天光破晓,太阳自远处山头冒了出来,光芒照遍山川大地,也照到了她身上。
她几近凉透的身体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她的手握不住铁铲,脱力松开,铁铲砸在斜坡上,掉进了万丈深渊。
凛冽的风从崖底吹来,顾喜目不斜视,尚且完好的右眼盛满了日出,琥珀色的眼瞳氤氲水汽,干涸的左眼传来撕裂般的痛感,她攥紧了拳头,大叫一声,纵身一跃。
儿子,妈妈来陪你了。
几秒后,顾喜的身体像一块破布头砸在凸起的石壁上,她的腹部和右眼被石壁横生的树杈贯穿,身体痉挛了好几下,浓稠的血液顺流直下。
几分钟后,太阳升起来了。
顾喜不再抽动。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失去了双眼,却还是看到了儿子的笑脸,一如往昔,春风和煦。
那张笑脸很快黯淡下去,随即涌上来的是低低抽泣声,她知道是儿子在哭,也知道他为什么哭。
几小时前,她问叶寒,为什么杀他。
她说:“因为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是顾喜费尽心思找来的,到头来,却成了儿子的催命符。
她记得当初带着儿子进了张家大门,她决定丢掉顾喜这个名字,想换个名字重新活过,儿子给她想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玉笛。
儿子说,玉笛就是玉皇大帝的意思,等到以后到了天上,可以一个人说了算,再也不用求人。
她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说好,那就叫玉笛。
儿子死后,她用回本名,她觉得是那名字太大,压不住,她还是喜欢顾喜这个名字,至少做顾喜的那些年,回忆都是好的,儿子也还在她身边。
她以顾喜的身份迎接了新生,她知道从今往后,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血液渐渐干涸凝固,黑色的苍蝇停在顾喜脸上,白光闪过,相机快门声响起,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留下了照片。
“这次丢的是什么?”马达盯着男人开膛破肚的位置。
蹲在尸体边的陈墨说:“肺。”
黄凯重重叹了口气:“妈的,第三个了。”
几小时前,原本还在审讯室里跟蒋遥僵持的两人,看到徐乐诚急冲冲闯进来:“出事了,黄队!”
为了避嫌,徐乐诚忍着没说,等到两人出来,砰的一声关上审讯室大门才着急说道:“刚才接线员那边接到了一个电话,那人说自己就是食人魔,还说这段时间所有案子都是她做的,附近的派出所已经派人过去了!”
他们到了地方一看,发现报案人竟然是个年过半百的女人。
女人名叫徐春,被杀害的是他结婚三十多年的丈夫戴德,两人有过一个儿子,年幼时下河游泳淹死了,直到现在都没有孩子。
抵达案发现场前,黄凯马达等人已经在车上听了很多遍通话录音。
徐春声音虽然有点颤,但总体听来几乎可以说是淡定的,或者说是早有准备,完全不像是激情杀人后才做了自首的决定。
电话接通,徐春的声音传来:“是警察局吗?我要自首。”
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你们一直在找的凶手,那个食人魔,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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