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一朝君主果然手眼通天,什么都知晓。

代王正要上前回禀,见庞玉在魏帝边上耳语了几句。

魏帝惊疑地挑了挑眉头,略一思索,命:“传!”

庞玉抬首,中气十足:“带人进殿!”

语毕,大殿的门被打开,灿耀的日光中走入一袭天碧色裙裳。门缓缓关上,光散去后,露出慕容云静秀致的脸庞。她走至阶下,落落大方提着裙摆跪拜。

武臣中,慕容煜父子皆是一愣,讶异到无计可施,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

入殿的云静浑然不知,三弟已赶到长觉寺接她回府待诏,不想却扑了个空。

她一眼瞥见皇子列里有个蒙面的恁恨之人,正朝她站立的方向微微偏首。

魏帝命她平身,开门见山直问:“你方才托人禀朕,亲眼所见代王捉拿的暴匪实则欲刺杀皇子。事关重大,你所言可属实?

云静答:“禀陛下,臣女绝无虚言!”

魏帝问:“暴匪要刺杀的是哪位皇子啊?”

云静略微转身,目光停留在元珩身上。

忽然,她将目光一移,望向六皇子道:“他们要杀的人,正是代王殿下!”

代王元瑞先是愣了下,后瞟了身旁的元珩一眼,不语。

这两日,云静苦心琢磨“移花接木,一箭双雕”究竟是什么意思。一箭双雕不难猜,元珩想凭此事获利,顺便在圣上面前证她二人清白。

但他到底想获什么利?

回京那晚,他看见代王后,轻易便亮了身份,说明他对朝中局势一清二楚,知道那些黑衣人不是代王的人,而代王为何偏又出现的那样巧,只能证明代王也想捉拿黑衣人,回头再可扣上“刺杀五皇子”的罪名,扳到自己的对手罢了。

而元珩不想让这扳倒对手的机会,落在代王手上。

他知道云静是个局外人,也必不会让她描述更多细节,只要有她这个“证人”在场便可。

云静又说:“当晚看见代王殿下遇刺的不止臣女一人,还有越王殿下。”

话音既递给了对方,元珩便接招,上前一步道:“儿臣那晚回京,于京郊遇见六弟,他说正忙着抓捕谢义一案的证人。儿臣想,六弟既控豹骑卫,协助御史台办案,强京畿巡防乃是天责,便与六弟同行,没想到竟有人要对六弟痛下杀手。”

云静面露惧色,颤抖着说:“臣女也是在那晚回京,恰巧撞见两位殿下,那帮黑衣杀手不管不顾还要杀臣女,幸得越王殿下相救。”

代王见他俩一唱一和的样子,默默翻了个白眼,心底一笑:一个一本正经,一个楚楚可怜,都在胡说八道。

但他只能全盘接下这番说辞,因为盼谢义同党落马的心思是何等急切。

魏帝犹疑地望向代王,“老六,果真如此?那名人证又在哪儿?”

元瑞出列,拱手道:“五皇兄和慕容姑娘所言句句属实,这谢义实在胆大包天,应立即拘押,送京候审!人证……”他根本不知道什么人证,但老五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估摸着在他手里,当下只能先回话,“人证现在我处养伤,待他伤好后,儿臣会立即移送小裴大人。”

云静听见“小裴大人”几个字,骤然抬目。

她向列队前方扫了一圈,高阶官员皆是一身深紫官袍,手握笏板颔首站立,与他几年没见,单看背影似乎有些认不清了。

这时,魏帝沉下脸,双目闪着厉色,“阻挠御史查案,甚至刺杀皇子,如此大罪,岂能轻饶!“

“父皇!”八皇子楚王突然跳了出来,“儿臣以为,纵然六哥遇刺,但尚不能证实刺客与此案有关,许是六哥的私怨呢?怕是还需详查。”他又转问元瑞,“不知那晚六哥是否审问过捉拿的刺客?”

元瑞眨巴了下那双弯月眼,“一个活口都没有。”

楚王轻笑,“死无对证的事,谁都可以空口凭说。”

元瑞理了理袖口,勾唇,意有所指道:“说起那些黑衣人还真是忠肝义胆,眼见被俘,服毒自杀,也不知是听命哪位权势滔天的主子啊。”

魏帝背倚龙座,威目下垂,太极殿内一片静默。

许久,他笑了几声道:“京畿重地,还都是些高手,若不是和此案有关,谁会顶着诛九族的大罪行刺皇子?此案已涉及皇子安危,需从严监审。中书省拟旨——立即拘押徐州刺史谢义,送京交御史台、都官部和廷尉寺三法司严审,人证物证由御史台和都官共同监管!”

三法司主官出列领旨时,云静才看清三人中最年轻的那道身影。

裴郎君是言官,虽不似习武之人英武,却是满身萧肃,翩翩而立。他没转身,云静仅凭多年前模糊的记忆回想他的容貌,印象里,很是仪表堂堂。

龙椅上,魏帝思忖了片刻,威目凝在元珩身上,“此案非同小可,特由越王全程监审,务必明了!”

楚王立刻急着上言:“父皇,那晚五皇兄也在场,让他监审此案恐有失公允!儿臣愿监审此案,为父皇分忧……”

“老八——”楚王话音未落,便听魏帝低沉唤了他一声。

这一声听似再寻常不过的平静,却突然令楚王感到一丝战栗,膝盖一弯,跪应道:“儿臣在!”

魏帝笑望着他反问:“有失谁的公允?”随后,前移上身,紧盯八子,不紧不慢道,“谢义的吗?”

宝座上的这位君王,曾在先帝诸王夺储的血战中,厮杀出一条通向至尊之位的大道。登基后施展雄才大略,平定北境边陲,起兵南伐,以至如今南朝丝毫不敢有所僭越。执掌生杀大权二十余年,焉能不知阶下之人心怀鬼胎。

重臣头埋的极低,无人再敢言语。

魏帝并未理睬他,宣道:“此事朕已定夺,不可更改!”后又问向各臣工:“还有何事要奏?”

元珩突然跪奏:“那晚六弟遇刺之时,儿臣曾救过慕容姑娘,但不知为何会招致流言四起。眼下诸事明了,儿臣与姑娘仅有一面之缘,还请父皇做主,证我二人清白!

一旁的元瑞眼望天,摸了摸鼻梁。

在文武百官面前谈及儿女情长,竟让魏帝的心一时软下来,慈笑着说:“昨日,朕已与崔卿和安国公商议,决定将慕容氏许给你。既然你二人都在场,朕正好命中书即刻下诏——”

“钦定安国公嫡次女为越王正妃,务必于贵妃祀典之前完婚,以告慰至亲。以后谁再敢说慕容氏是奕尘的宠妾,杖责八十!”

旨意来得突然,元珩的身影乍然凝固。

云静一急,磕头想要挽回:“陛下有所不知,臣女与御史中尉裴大人早有婚约!”

“朕知道。”魏帝云淡风轻,指了指裴旸问,“裴爱卿是当事人,不知你有何说辞?”

裴旸不慌不忙走出,深揖一礼回禀:“越王殿下乃天家之子,臣与殿下尚有君臣之别,哪有资格与殿下相提并论。既是陛下旨意,臣自当遵从,然在此恭贺越王殿下了!”

他此言真诚无暇,毫不留私,听的云静心头发紧,撑在地上的掌心全是冷汗。

圣旨已下,哪家臣子会愚蠢到敢得罪陛下。

她斜睨了眼元珩,寄希望于这位五殿下当廷拒婚,于皇室樊笼中放她飞去,谁想那蒙住的半边脸辨不出半分颜色,跪在那儿无动于衷。

也是了,王府里缺个嫡妻,娶谁不是娶,犯不着当着众臣忤逆圣意。

魏帝却欣悦得很,又命祠部选好吉日,务必礼数周全。后见无事奏报,便挥手散朝了。

出了大殿,崔文敬叫住元珩:“舅父私自做主,请陛下赐了这桩婚事,殿下勿怪。”

元珩本不愿在这些私事上做文章,但迫于局势,他明白舅父能顺利为他争取到安国公这个军方立场,天时地利人和缺一样都不行,笑着摇头说怎会怪罪:“王妃入府后,本王供着敬着,好吃好喝待着便可,花不了太多心思。”

“舅舅从前不是说过么,若想不溺于深渊,就得守住一方天地,自主沉浮。朝堂凶险,羽翼完备才可一争。”他远眺宫门,眸中带刃,言语犀利,“不然,那景明寺下的亡灵,永远都只能是孤魂野鬼!”

旧人旧事忽现,崔文敬满眼怅然,望着元珩远去的背影,顿觉艰难,暗自长叹。

元珩走出端门,灰暗穹宇早已变回了平城独有的澄澈碧天。

他忽然停驻,看见马车边立着一抹与天同色的俏丽身影。他的准王妃正透过帏帽白纱愤恨地盯着他。

少顷,她不再理他,钻入马车,徐徐驶离宫门。

马车转弯时,突从窗牖里飞出一个东西。

他走近一看,居然是自己那把牙骨折扇。

注1:出自《庄子·人间世》

注2:御史台长官是中尉,二把手叫治书侍御史,然后是侍御史

注3:北魏时还没有刑部,设度官

这个案子其实没到三法司严审的程度,只是皇帝故意为之,要把事弄得很大。第二章里云启介绍过几位皇子,本章出现六皇子代王元瑞,八皇子楚王元琪。

听听咱们殿下这话,哼!我就等着你打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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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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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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