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余蓝山点点头,在刚刚清出一小块空位的沙发上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姿态依旧文静,但微微蜷起的手指透露了她并非真的全然放松。
陈默逃也似的钻进厨房——其实也只是用一道帘子隔开的角落。烧上水,她靠着墙壁,听着水壶逐渐响起的嗡鸣,心跳才慢慢平复一些。她偷偷掀开帘子一角,看到余蓝山正安静地坐着,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雨上,侧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柔和,带着一种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宁静。
水开了。陈默用塑料杯倒了热水,递过去。余蓝山双手接过,轻声说:“谢谢。”
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像路上那样带着试探和紧绷,而是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正在相互适应的平静。外面雨声潺潺,屋里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你……”陈默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终于找到一个安全的话题,“饿不饿?我看看……还有没有泡面。”她说着就要转身再去翻找那个狭小的橱柜。
“不用麻烦了。”余蓝山叫住她,捧着那杯热水,热度透过塑料杯壁温暖着她冰凉的手指,“我……不太饿。”她顿了顿,看向陈默,眼神温和,“你也忙了一晚,坐下歇会儿吧。”
陈默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在对面的旧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身体依旧僵硬。两人隔着一个堆满杂物的茶几,捧着各自的水杯,热气袅袅升起,在昏黄的灯光下交织在一起。
水喝完了,塑料杯被随手放在堆满杂物的茶几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短暂的平静过后,一个现实而棘手的问题,像潮水般漫了上来,让空气重新变得滞重。
陈默局促地站起身,眼神扫过这间一览无余的一居室。除了这个兼作客厅和书房的混乱空间,就只剩下一扇紧闭的房门,后面是她的卧室。她攥了攥手心,指甲掐进肉里,才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开口,声音却干涩得厉害:
“那个……你睡里面。”她指了指卧室的门,“就一张床……你将就一下。”
说完这句话,她感觉耳根都在发烫。这几乎是她能维持的、最大程度的镇定。让出自己唯一、且混乱不堪的私人领地,这需要克服巨大的心理障碍。
余蓝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但很快被她温和的沉默掩盖。她点了点头,没有流露出任何让陈默更难堪的情绪,只是轻声说:“好,给你添麻烦了。”
“我去拿套干净的被褥。”陈默几乎是逃也似地冲进卧室,砰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脏狂跳。房间里和她离开时一样乱,床上堆着没叠的被子,穿过的衣服随手搭在椅背上。她深吸几口气,才动手胡乱地把自己的被褥卷到一边,从柜子深处翻出一套洗得还算干净的备用被褥,动作匆忙得像是在拆除炸弹。
当她抱着被褥重新走出来时,余蓝山已经安静地站在窗边,望着窗外依旧连绵的雨丝,留给陈默一个清瘦的背影。听到动静,她转过身。
“浴室在那边,”陈默避开她的视线,指了指卫生间狭小的门,“热水器……可能有点慢。”
“嗯,谢谢。”
接下来是一段各自忙碌又充满尴尬默契的时间。陈默趁余蓝山洗漱的间隙,以最快的速度把卧室里属于自己的一些过于私密的、杂乱的东西胡乱塞进抽屉和柜子,又开窗通了通风,试图驱散一些沉闷的气味。她站在房间中央,环顾这个依旧称不上整洁、却勉强能见人的空间,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虑感攫住了她——她就要和另一个人,分享这张床,这个她用来藏匿所有颓唐和不堪的最后堡垒。
余蓝山洗漱完回来,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棉质睡衣,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头,散发着淡淡的皂角清香。她站在卧室门口,没有立刻进来,像是在等待许可。
“进来吧。”陈默侧身让她进来,自己则抱着一件外套,“我……我去外面抽根烟。”
陈默在阳台上站了很久,直到半包烟变成一地凌乱的烟头,直到夜风把身上的烟味吹得冰冷刺骨,才磨磨蹭蹭地回到屋里。客厅的灯已经关了,只留了一盏昏暗的落地灯。她深吸一口气,推开卧室的门。
床头柜上亮着一盏小台灯,光线被调得很暗,只照亮一小片区域。余蓝山已经睡下了,面朝里,盖着那套干净的被子,身体微微蜷缩着,占据了靠墙的那一侧,留下大半边空位。她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但陈默能感觉到一种刻意维持的、不自然的安静。
陈默轻手轻脚地关上门,房间瞬间被一种私密的昏暗笼罩。她僵在门口,做了几次心理建设,才走到床的另一边,动作极轻地躺下,小心翼翼地扯过自己那床带着烟味和潮气的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她尽量靠外,身体绷得像一块石头,生怕碰到对方。
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却无比清晰的界限。床垫因为另一侧的重量而微微倾斜,空气中混合着余蓝山身上干净的皂香、湿润的水汽,以及自己带来的、挥之不去的烟味。这是一种极其古怪的感受——亲近又疏离,共享着最私密的空间,却比陌生人还要谨慎。
陈默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上斑驳的痕迹,听觉变得异常敏锐。她能听到窗外细密的雨声,能听到余蓝山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声,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身体传来的微弱热量。时间过得异常缓慢。
“好冷”陈默心想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陈默以为这个夜晚将永远凝固在这尴尬的僵持中时,她听到身边传来一声极轻的、仿佛卸下重负般的叹息。然后,余蓝山似乎无意识地、向她这边微微挪动了一点点,只是一个微小的幅度,却让那道无形的界限变得模糊了。
陈默的身体僵住了。她没有动,也没有推开。一种奇异的、陌生的暖意,顺着床单,极其缓慢地渗透过来,驱散了她周身的寒意和紧绷。
她依然没有睡着,但胸腔里那股横冲直撞的焦躁,却在那声叹息和那一点点微小的靠近中,奇迹般地平息了下来。雨声不知何时变得柔和,像一首遥远的催眠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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