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微睁开眼时,四周全是雨声。
她一时分不清那是梦里的雨,还是屋外的雨。
豆大的雨点拍打着瓦面,顺着屋檐一滴一滴坠下,在石阶上碎成亮光。她怔怔地看着那光,仿佛其中真有一座桥。可下一刻,她听见有人在门外唤她的名字。
“寄微——寄微——”
那声音声音轻缓,带着笑意,是店家娘子。
“姑娘,你的药煎好了,再不喝就苦过头啦。”
寄微这才回神,起身披衣。屋内的灯尚未完全灭,灯芯噼啪响着,光在纸窗上摇晃成一团雾。
她推门出去。院里潮气弥漫,雨尚未歇,风从树隙间钻过,带着槐叶的香。
院子不大,一株槐树生在当中,根须裸露,被雨打得黑亮。
店家娘子把药碗递给她。
那药黑如墨,热气氤氲,苦香混着药渣的甜腥,直往鼻间钻。寄微接过,掌心被烫得一颤。
“姑娘昨夜又没睡吧?我瞧着你屋里灯亮到天明。”店家娘子笑着道,语气带着几分探问。
寄微轻轻“嗯”了一声。
梦里有一面铜镜,镜面起雾。雾里伸出一只手,指尖极凉,指甲极白,那手在她胸口一掠,留下一道浅浅的痕。
醒时,她仍觉得那处隐隐作痛。她照镜,看见那痕还在,细得像一笔未收的线。
她喝完药,走到门口。雨还在下,天色混沌。对街是条狭长的巷子,尽头是一座破庙,庙门塌了一角。
她在庙门前看见一匹马。白色,鬃尾都湿透了。
一个年轻人正蹲在石阶下,似在擦剑。
他抬头看见她,露出一点笑意。
“姑娘早。”
寄微认得他——那是几日前偶遇,顺手替他包扎的伤者。
“你怎么还在这儿?”她问。
男子笑:“伤还没好全。”
寄微“哦”了一声。她注意到他身边的马鞍上,有一道长长的裂痕,似被利刃削过。
男子见她神色,淡淡道:“梦里打的。”
寄微一愣:“梦里?”
“嗯。梦见有人要杀我,一剑劈来,惊醒的时候,马鞍上就有这道口子。”
他说得太平静,以至于那句话听上去不像玩笑,反而像一句被事实印证过的真言如果是巧合?似乎又太巧了一点。
寄微没答,只转身回屋。
她的袖口被雨打湿,滴着水。
屋里昏暗,铜镜立在书案边。镜面氤氲着雾。她走近,伸手去拂。雾气被拂开的一瞬,镜中浮出一抹淡影。
那是一个女子——素衣如雪,额心一点朱砂,眉目温而深。她的眼静静望着寄微,唇在动。
寄微屏息。
那唇形缓缓拼出一个字。
——“归。”
一如往常的慈爱却忧伤。
她的心口又疼起来,疼得她几乎站不住。疼意像一条细线,从心脉一路拉到指尖。她明白,那不是幻象。镜中的人,在唤她回去。
可回去,意味着什么?
寄微抬手,一掌挥散雾气。镜面恢复平静,只映出她自己苍白的面孔和窗外的雨。
雨声重新涌起。
这是道靖四十九年的初秋。
夜雨连绵,城池潮湿。
不久,南巷就新开了两家店,一街相对。
一家是寄微的医馆——清安堂;一家是书肆,名琅嬛。
琅嬛书肆的门前,常有一盏灯燃到深夜。
那灯不旺,却极稳,像一口气轻轻吊在夜色里。
书肆的主人,正是那年轻男子,陈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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