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二天天不亮,他媳妇就起来弄饭了。
我也没法睡了,也只好起床。
她媳妇说:“这么早就起来了,怎么不多睡哈?”
我说:“早起,习惯了。”心想,你在灶台叮叮咚咚地闹腾,我还睡得着吗?
我起来了,就来跟她添柴,她掌灶。
从她的话里,我知道了李克成是队里的队长,刚选的。今天他将带队去挖一个河,所以她得早起跟他弄饭。
我觉得这个机会很好,我说:“那我也去,可以不?”
“你要去挖河?”他媳妇千英问。
我说:“是的,我不是在您们这里要待一段时间么,做点事呗。”
“待是待,你一个白面书生去挖河,河挖你还差不多……”千英说着,竟笑了。
不一会,李克成起来了,问他媳妇要深统子。他媳妇到房里找出来了,说:“什么东西放你眼皮子底下了,才看得见。”
我跟李克成说:“我今天跟您们去挖河,行不?”
“挖河?不不不。”李克成说,“那不是你能干的。你刚到,休息两天再说吧。”
“我不休息,我要跟您们去挖河,我有劲。”说着,我还捏了一下拳头。
李克成出门喊大伙起床了,屋里就摆饭。
我叫他媳妇“婶子”,我估计他们那兴这么叫吧,反正家里不这样叫的。我叫她通融一下。
她却说:“哎呀,这就算了。他喜欢吼人。说的好就好,说的不好又是一顿。”
李克成回来,我们就一起吃饭。他媳妇不通融,我还是要求去跟他们挖河,他不同意,仍然要我休息。
他媳妇终于开口了,说:“他反正是玩,就让他跟你们去玩呗,好大个事呢?”
没想,他媳妇顺水就帮我说了个情,他竟没吼。我赶紧接着她的话说:“对对对,我就跟你们去玩,反正是休息。”
李克成还是犹豫了一下,竟答应了。
我高兴极了,真想跟他媳妇击个掌……但我不能,只朝她笑笑,点点头,算是谢了。
到了工地,我就帮他们分段。
李克成照着本子念数字,我就跟他的副队长拉尺。张三2?4米,李四1?8米,王五3?3米…数字是预先按家里劳力算好的,二十来户人家,很快就分完了。
李克成在堤坡子上来回走,向后来的人们交段面。还有的扯皮说他家的段面分多了,女伢子去年就出了嫁;有说这里的河面宽些,应该酌情少分些……李克成态度谦和,跟人们作解释。
我一个人没什么事,就到处晃悠。他们所说的河,其实就是大一点的涧,水已经提前抽干了,然后用劳力把近半米深的淤泥挖上来就行了。
我正走在一处,突然前面的人都往河中间探头,“那那那……”“快快快……”,叫个不住。
我赶紧几步,原来是一条鳝鱼挖跑了,几个人抢着捉,可没捉到。
正当人们仔细再找时,这边淤泥里,竟然有了动静……原来鳝鱼跑这边来了,它扭动的身子,黄黄的肚皮竟从泥水里露了出来。
我赶紧脱掉鞋,来不及卷裤子,就一下冲下去,照着鳝鱼、三指一扣,便将它死死地钳在了手中。
好大一条鳝鱼呵,足有一斤多呢!大家一阵吆喝。见不远处有个革捞(装鱼的篓子),我就把它放了进去。
“他是谁呀,生梅家亲戚吗?”
“不是,是李队长家客人吧,还是大学生呢。”
……
听见有人这样说,我也没在意;上得堤来,就找有清水的地方洗裤脚。
再走回来的时候,人们都散了,都到各自的段面上去挖河了。恰这时,一坨淤泥“嗖”地飞来,我灵机一闪,竟躲了过去。
这边,撂泥的人竟是一个大姑娘。她嘻嘻地笑着,说:“大学生,没打着吧?”
“呃…没,没有……”我说。
“你刚才放我革捞里的鳝鱼,是暂放我这里呢,还是给我的呀?”
那装鳝鱼的革捞,在她脚根那里,原来是她的呢。
“给…给你的……”我说。
……
她还想说什么,我却走了开去。
李克成还在跟副队长一起放河心线,我就用他的锹,找了个地方开始挖河。
看见别人一锹一锹的,挖得有榜有眼。然而简单的动作,那锹在我手里,却不听使唤。
捞鱼摸虾,我是熟手,可是使锹挖泥,还真的不行。
可我知道,要想在这里过日子的,累活脏活都得干;样子虽拙,这河我是非挖不可!
不知过了多久,李克成回来了。见了我,竟大声笑说:“天呵,明澄,我还以为你不见了呢,原来你在这里被泥糊斗哒呀!”
喊得周围几个人都朝我看,接着就一阵大笑。
原来我还没撂几锹,却糊得浑身是泥,没鼻子没眼的。
吃了中饭,李克成到村里有事,我说我还是去学挖河;李克成就说“算了吧。这衣服糊起泥了,还要人洗呢。”
我说:“我是不会挖,但只要学,就会会的。”
他就笑笑,说:“呃,这样,看工地上哪个不嫌你碍事的,你就跟他学。”
我就答应了。
我扛着锹来到工地,上工的人不多,那个大姑娘也来了。老远她就喊:“大学生,又来瞎逛呵。”
走近了,我正经说:“我不是来逛的,我想学挖河。”
她一听,笑了,说:“新鲜,只听说学知识学文化,还没听说过学挖河的呢。”又问,“跟谁学?”
我想了想,说:“你带我,好吗?”
她环顾四周,脸上有了红晕,又笑说:“我带你?跟我学…那,我是老师了……”
“是的。”
“来来来,很简单,跟我挖就是了。”
我就脱了鞋,再把裤脚卷卷,到她的一边站了,跟着学挖河。
在我眼里,她的一招一式都那么到位,特别是她撂泥那动作,大气、优美且精力充沛。
我照着她的样子,往岸上撂泥,她却赶忙叫我停住,过来说:“你这怎么行?连糊桃呢……”
她告诉我,这个淤泥比较深,所以取泥得分踩(层)。第一踩是稀泥,只能戳着往上撂;第二踩硬一些,但块子不能挖大;第三踩是硬底子,就可以尽你力气挖了。这样,三层并行推进,就不会糊斗了……
由于距离太近,我不由得观察了她:她中等身材,说话爽快,办事干练。特别是那皮肤,一个农村的女孩子,还搞劳动,竟那么白呢……
“哎哎哎…”她说,“同志!”我才晃过神来。
“你看什么呀?”
“我看…我没看……”
她竟扑哧一笑。
她手把手的教,我就跟着她学。不一会,就真的打开局面了。
“行了,就这么点诀窍。”她又附在我耳边说,“好好干,今晚犒劳你。”说完,就赶紧过了去。
就这样,我们一左一右,河挖得比较顺利。她不时望我笑笑,提醒几句。
可挖了不到一个小时,又出问题了,我的手打出了血泡。
开头,我还坚持挖……后来,手里的血泡竟然破了,再握锹时,生疼生疼的。我就歇了,告诉了她。
她赶紧跑过来,掰开我的手:“天啦,干了多一会呀,怎么就成这样呢?”
我的两只手里打了四个血泡,而且全破了,满手血糊糊的。
“别干了,快别干了,快去找水洗一下。”说着,她就带我到不远处的塘里去洗。然后,又急着找包扎的东西,可是什么也没有。
于是,她只好脱了衣服,准备跟我包扎;恰这时有人走过:“生梅,这是你男朋友呵。”
“说会么呀?”她的脸又红了,又把她衣服扯了回去,说,“快,脱你衣服。”
我就脱了衣服,却不知所措。她已走出好远,回过头来见我还原地站着,就大声说:“快包扎啦。”
我就用衣服把手缠了。
……
我象卸了气的皮球,拖着锹,郁郁不乐,从工地上回来。
这时李克成也从村里回来了,正要往工地上去。问我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说我手打泡了。
他就笑着说:“我就说知识份子,没搞过劳动吧。”就要我在家休息。
我说:“您去了,见了生梅,带我对她说声谢谢。”
“生梅,哪个生梅?”
“就是…就是……”
“噢,噢,噢……是的,徐老木匠家闺女。他们家在做屋,今天是这个女伢子顶的。你今天是跟她学挖河,要感谢她?一定转达,一定转达。”
到了晚上,李克成回来的,说有人接我吃晚饭。我问谁,我还以为是生梅呢。
他说是他的叔伯弟弟李克俭。
我说我不认识,他说李克俭怎么不认识,“你还记得,那年腊月三十,我们到你家是三个人吧。其中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叫李国富,他湖南人,在河那边。那个年轻一点的就是李克俭,是我表弟。”
当时只记得是三个人。至于谁是哪个,长什么样,还真没记过呢。
却望李克成笑笑,佯装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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