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16.

郸越英母亲望李国富说:“你们家棉梗扯完了吧?”

李国富说:“早扯完了。你们家还没扯完?”

“掖呀喃,我们还有一半没动呢。”

“今年你们棉花种得多么。看要不要人帮忙,我叫翠来跟你们扯一天?”

“算了谢了,你们也还有事。只是要越英帮几天忙的,她大伯又要她替他们去跟她姨娘把信。真是越忙事越多的。”

我便陡地张了耳朵,听她妈说话。

恩爷问:“把什么信,她大伯家有事?”

“他家杏儿八月份出嫁啦。这女伢子比越英还小一岁呢。”

“八月份,那日子就到?”

“是说。明天叫越英去了算了,不来又下雨了。”

“这是。”

……

这不正是问她姨娘住址的好机会吗?可我不能问,就跟恩爷做手势,巴望他能问一下;可恩爷没领会,又跟她妈说了几句闲话,就径直走了。

我实在没法,只得跟他过来。

看来,明天越英是要去她姨娘家的,这是事实。她母亲也说了。可是,她究竟考没考虑我的相约,愿不愿意跟我会面呢?

仓皇之人,胡乱过活,多少事情一概随风,惟有郸越英这话,我记忆清晰,一字不落。她说:我不去华容,华容太远了;明天我倒要去我姨娘家的……

如果她不想跟我见面,就应该说“我不去华容”,然后找个理由,说“你走吧”。可她不是这样说的呀!

在她这句话里,她用了一个关联词“倒”!这就说明这两段话之间是有联系的。她明天有事,是去她姨娘家,同时,跟我邀她去华容见面更有关。换句话说,她是要对我说,华容远了,我们换个近一些的地方见面吧。我的天,是这意思?

我先前只所以高兴的跳起来,是因为我认定她是这意思。而且他叫我走时,不是说的“你走”,而是说的“你先去”,接着她说她妈跟她安排一些个事云云。

叫我走就说“你去”,为什么在这个“去”的前面加上了一个“先”字,难道这不意味着下面还有故事吗?

我又想:是不是我太自作多情了?人家只是说说而已,根本不存在这些心思呢。

七想八想,半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想到激动处,就直接往越英她们家去,想问个明白。恰巧两次都没遇见人。

我心里很是失落,我巴不得赶快离了这地方。晚上吃饭时,我就谎说我明天要赶往武汉。

恩爷说:“明天就走呵,在这里多玩两天啦。”

我说:“学校要报到,还有些手续要办呢。”

恩爷就说“学校报到是正事”,说,“那就跟华容走。华容有到武汉的车,比石首要近些。”

我忙问:“到华容不需要走石首吗?”

“走么子石首呢,那弯远了。”恩爷说,“明天赶早到河那边搭鲇鱼须的车。这车只有一趟。到鲇鱼须后,到华容的车就多了。比弯石首近好多呢。”

我才在心里悔,我走了多少枉冤路呵!来三岔河时,我还从华容弯石首呢。

第二天怕误车,恩爷一早就催我来到三岔河渡口。过了河才知道,这搭车的人真不少呵!

等了快一个小时吧,车才从鲇鱼须镇来了。

车还没停下,人就涌上去了。等车门打开,那上车的人和下车的人都在一个劲的挤;我抱着行李,被人群裹挟着,也终于挤上了车。

失衣丢鞋的,亲眷冲散的,叫的喊的好不容易才得平复,于是车就开动了。

我被挤在车窗处,动弹不得。

我说往窗外望去,斜杆颓舍,那景致一如我的心境,一片肃杀……接下来,我该去哪里呢?我没有目标。

正是我情绪低落之时,突然一个人从我眼角一闪,她骑着单车,那是越英?

我顾不了车颠簸得厉害,挤开人头,开启窗子,探头喊道:“越英,越英……”一连喊了十来声,可哪里见个人影:滚滚灰尘如烟幕一般,竟掩没了后面的一切。

我要下去,就往外挤;被挤的人便骂:“你找死呀你!”又吼,“你要我往哪里动呢?”也是,他还被人墙码得死死的呢。

我想我应该是看见越英了!我又想,当时她说华容远,“明天我倒要去我姨娘家的”;这个“倒”的意思就分明了,应是指华容到三岔河这条线路上更近的地方,那应该就是鲇鱼须!

都快中午了,好不容易车才到站。

下车后,我就朝才来的方向快步走。可走了好远一截,也没见郸越英人。再走一会,还不见个人影……我才怀疑:是不是我的错觉,那个人影根本不是郸越英?

我万念具灰,垂头丧气。

正当我坐着行李,在路边凄惶嗟叹之际,我面前似乎有人经过。我抬头四望,就见到了一个骑车的女孩,都过去有些距离了……我连忙眨了眨眼,那背影那姿态真有点像郸越英呢。

我也不管更多,就马上追着喊:“郸越英,郸越英……”一下喊了十来声,她才停下车来,回头看我:天拉!真是郸越英呢!

我立即赶上去,“你……”还没开口,眼泪竟哗哗地流下来。

她也红了眼圈,问:“你怎么在这里呢?”

我能说话,捂着嘴,点点头,哭个不止。

她便在边上打了站架,过来递给我手绢,说:“三岔河到鲇鱼须的车,打我身边过时,似乎上面有人喊我。那是你吧?”

我擦了眼泪,说:“是的。我喊你,你不答应……我以为我看错人了呢。”

她莞尔一笑,说:“哦,这么的。还是有点缘份啦。”

“你害得我好苦呵……”我想到了这话,但是没说。我说,“当时你收到了我的信,你说你不去华容,倒是要去你姨娘家的。意思是说,你可以借去姨娘家的机会来会我,是吗?”

她又玲玲一笑,说:“这是你猜的,我没这么说呢。”

我便说:“是我瞎猜的。我们今天会面真是缘份。”

听郸越英说,她大姨娘家离鲇鱼须镇不远,要我跟她去她大姨娘家。我便说:“这不合适吧?”

郸越英说:“怎么不合适?朋友遇见了,去吃个饭么,不行吗?”

见她这样诚心,我更高兴了!

郸越英要我背了行李,她骑车带我,竟颤颤巍巍的,一个迭窝差点翻了。接着她下车要我骑,我说还是走走吧。我们俩就走。

秋天的风,从田野上吹来,竟不给人一丝寒意;涧间红蓼如簇,田畈绿苗似新;长河有野渡——舟楫相闻,高天无愁云——乾坤清明。好一幅秋色宜人的景致呵……

我们俩就边走边说。自然我就问她,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她说:“不像你们男的。我一个女孩子,回了农村,哪是自己作得了主的?”

“不能这样认为。”我说,“都什么时代了,男孩子与女孩子还有什么不同?现在只要敢闯,还愁没路?”

郸越英释然一笑,说:“什么路?考不上大学哪有路呵!我大伯的姑娘杏,比我还小一岁呢,也是没考取,都要结婚了。嫁到南县,算是说了个好人家。我大姨小姨都在鲇鱼须农村,这不,大伯要我去她们给信咧。”

我认为她们的地方风俗太耗人!郸越英不能照着杏儿,我要给她正能量,要她冲出樊篱,活出自己的精彩来!

可怎样给她正能量呢,给什么样的正能量呢?一时竟没想好呢。

又有车经过,好一阵风沙。

见我一会子无话,她便问:“你呢,是怎么一回事,能透露点吗?”

我在她们那地方谎言多多,她不可能没听见。现在面对她,我不能继续谎言了,我要把真实的东西讲给她。我说:“我想当作家,而且一定要成功。”

郸越往我看一眼,说:“这可不得了呢。作家,那志向高呵。”

我坚定的说:“是的,我在努力。”

她又笑了说:“看不出来呢。你要做人类灵魂的高程师,站在道德的高处,针砭假恶丑,褒扬真善美,从而让人们积极向上,生活得更有意义。作家是这样的吗?”

这是她对作家的理解吧。说实在的,我们见过几次面,可今天才开始了解,所以我得勉励她。我说:“你说的对,道德高地,永远是作家追求的目标。”

她说:“这都是我看书看报了说的,哪是我的观点哟。”

“能说出这样的话就很不错。融会贯通么。”我又说,“作为作家,最关键的还是要有一双具有穿透力的眼睛!要从纷繁复杂的生活中,抓住那点鲜活的,具有感染力的东西。其次就是艺术的表达出来。至于读者如何反应,那是读者的事,与作家没有关系。”

“这说的不对吧?”郸越英说,“你要把你作品写好啦,至少要有一定的艺术水平,让读者有点享受感觉吧。”

“当然,作家他会努力的去写,他要尽职;他会把他对文学的理解,全部融入他的作品中。这个是没问题的。”

“作家有写诗歌的,有写散文的,有写小说的,还有写报告文学的。你主要是写什么呢?”

“写小说。”

“哦,那要会编故事呀。小说都是作家脑洞大开,自己编的。”

“你说对了一点点……抑或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是吗?我看的小说,还没有哪个是真人真事的。”

我便说:“全是无稽可考的,那我们就不要小说了。”

她说:“这话怎讲?”

我说:“艺术是真实的。但她的真实,又不等于生活的真实。我们说一草一木是真实的,这是生活;小说必须以生活为基点,对生活进行概括、提练、去伪存真。哪么说呢,打个不确切的比方吧,就像在稀泥巴里面挖藕一样,把生活中真的、有规律性的东西捞出了来,然后给以艺术的反映。从某种角度讲,小说比生活更真实,它揭示的是生活本质的东西。”

“哦,这样呵……”她笑说,“我都听糊斗哒呢。”

我也笑笑。也觉得这个话题说多了些,就说别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他的暗卫

在星际开密逃

贵妃娘娘千千岁

岁岁平安

春夜渡佛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经年
连载中胡玉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