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风裹着冷意，吹得大学办公楼前的梧桐树叶子簌簌往下掉，言思抱着刚装订好的法学论文，缩了缩脖子往楼里走。
怀里的论文是《刑法中的正当防卫界限分析》，她改了三稿，连脚注都核对了五遍，此刻纸页边缘被手指攥得微微发皱——
倒不是紧张论文质量，是怕又像上次在打印店那样，撞见邢南景时手忙脚乱。
法学院的办公楼在三楼，言思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走廊里传来熟悉的笑声。
她脚步顿了顿，探头往走廊里看了眼——邢南景站在系主任办公室门口，手里拿着个文件夹，浅灰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上一块简单的机械表。
系主任拍着他的肩膀，笑得眼睛都眯了，两人不知道在聊什么，气氛很轻松。
言思抱着论文往后退了半步，想等他们聊完再过去。
她靠在楼梯间的墙上，指尖轻轻划过论文封面，耳边断断续续传来两人的对话。
系主任的声音很洪亮，隔着几米都能听清：“南景啊，你都来咱们院三年了，天天不是上课就是泡实验室，什么时候带个女朋友回来让我们看看？”
言思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邢南景的声音跟着传来，比平时温和些，还带着点笑意：“李主任，您就别打趣我了，先忙工作。”
“忙工作也不能耽误终身大事啊！”系主任又笑，“上次我侄女还问起你呢，人家也是学法律的，跟你很配……”
后面的话被风吹得有点模糊，言思却没再往下听，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论文封面的塑料封皮，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闷。
她想起学术沙龙那天，邢南景把名牌和她的摆在一起，想起他递来的热牛奶，想起他说“你穿这条裙子很好看”——
那些细碎的温柔，此刻突然像被系主任的话戳破的泡泡，轻飘飘地散了。
也是，他是法学院的青年教授，年轻有为，身边自然不缺优秀的人，怎么会把目光停留在她这个普通学生身上？
“思思？你怎么在这儿躲着？”身后突然传来同学的声音，言思吓了一跳，手里的论文差点掉在地上。
转头一看，是同专业的林晓，抱着一摞教案往教室走。
“没、没躲着，等邢老师和主任聊完交论文。”言思赶紧稳了稳心神，指了指走廊尽头。
林晓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眼睛一亮：“邢教授啊！我还想找他问问题呢，正好一起等。”
两人刚站定，走廊里的对话就停了。系主任拍了拍邢南景的胳膊：“行了，不跟你多说了，记得我的话啊！”邢南景点头，笑着说了句“谢谢李主任”，转身要回办公室时，目光正好落在楼梯口的言思身上。
他的脚步顿了顿，眼神先是掠过她怀里的论文，又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尖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是察觉到她刚才可能听到了对话。
系主任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笑着挥了挥手：“这不是咱们院的好学生言思吗？来交论文？”
言思赶紧走上前，对着系主任鞠了一躬：“李主任好，我来交《正当防卫界限分析》的结课论文。”说完又转向邢南景，把论文递过去：“邢老师，我的论文。”
邢南景接过论文，指尖碰到她的手指时，特意放慢了动作，像是在提醒她什么。
他低头看了眼论文封面，又抬眼看向言思，语气比刚才和系主任聊天时更温和：“改了几稿？”
“三稿。”言思小声回答，不敢看他的眼睛，怕撞见他眼里的什么情绪。
“辛苦你了。”邢南景说着，把论文夹在胳膊底下，又看向系主任，“李主任，我先带言思去办公室核对下格式，您忙。”系主任笑着点头：“去吧去吧，你们年轻人聊。”
两人并肩往办公室走，走廊里很安静，只有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言思盯着自己的鞋尖，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邢南景先开了口，语气很轻：“刚才李主任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言思猛地抬头看他，眼里满是惊讶——他居然知道她听到了？
邢南景看着她的反应，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点浅浅的梨涡：“我刚才看到你在楼梯间了。”
“我、我不是故意听的……”言思赶紧解释，脸瞬间红了，“我就是来交论文，正好碰到你们聊天。”
“我知道。”邢南景点头，脚步没停，“李主任就是爱开玩笑，你别多想。”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现在确实没心思考虑那些事，主要精力都在教学和研究上。”
这句话像是一颗定心丸，让言思乱糟糟的心瞬间平静了些。
她看着邢南景的侧脸，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显得格外柔和。
她突然想起高中时，他在走廊里对她说“外界声音都是杂音”，原来这么多年，他还是一样，总能在她慌乱的时候让她安定下来。
可是，他为什么要给她解释？
这明明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和她无关的。
“对了，”邢南景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周末别总待在图书馆，出去走走。最近学校附近的银杏林黄了，挺好看的。”
言思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对她提学习之外的事。
以前不管是在打印店还是学术沙龙，他说的话都离不开论文、发言，从没提过这种生活化的建议。
她心里一阵暖意，赶紧点头：“好，谢谢邢老师提醒。”
邢南景看着她点头的样子，眼里漫开一层温柔的笑意：“不用谢。论文我会尽快批改，有问题再找你。”说完他打开办公室的门，侧身让她进去，“要不要进来坐会儿？喝杯热水？”
言思赶紧摇头：“不用了邢老师，我还要去图书馆借本书，您忙吧。”她怕自己待久了又会紧张，说完就往后退了两步，“那我先走了，谢谢邢老师。”
“嗯，路上小心。”邢南景站在门口，看着她转身往楼梯口走，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收回目光，关上办公室的门。
他走到办公桌前，把言思的论文放在桌上，指尖轻轻拂过封面——封面上“言思”两个字写得很工整，和高中时她在竞赛报名表上写的字迹一模一样。
他翻开论文，从第一页开始看，目光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批注和案例分析上，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言思的论文写得很认真，不仅逻辑清晰，还结合了最新的司法解释，连一些冷门的学术观点都有引用。
他想起高中时，她写的作文里满是韧劲，现在写法学论文，又多了几分严谨和深度，像一颗慢慢发芽的种子，越长越挺拔。
看到最后一页时，邢南景拿起笔，在空白处写下一行字：“比高中的作文，更有深度了。”
笔尖顿了顿，他又想起自己的身份——他是她的老师，这样的评语太私人，容易让她多想。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用横线把那句话划掉，重新写下官方的评语：“合格，逻辑清晰，案例分析到位。”
写完后，他把笔放在桌上，指尖轻轻抚摸着那行被划掉的字，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他想起高中时，在竞赛报名表上帮她补填联系方式的场景；
想起她穿着白裙子跑向考点的样子；
想起她在打印店攥着手帕，眼里满是惊讶的神情——那些时光里的碎片，像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回放。
他不是没察觉到自己对言思的心意，从高中时在图书馆看到她写作文的样子，到现在看着她抱着论文站在走廊里的模样，他的心早就被她占据了。
可他是她的老师，他们之间隔着“师生”这层无法逾越的界限，还有家庭的压力、旁人的眼光，他不能让自己的心意给她带来困扰。
邢南景拿起桌上的《边城》——这是当年他送给言思的那本，后来言思不小心落在了图书馆，他看到后就收了起来。
扉页上“外界声音都是杂音”的字迹旁，他加了一行“我一直记得”，现在看来，这句话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他翻开书，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是高中作文竞赛颁奖时的合影，言思穿着白裙子站在领奖台上，笑得眼睛都眯了，而他站在台下的角落里，远远地看着她。
这张照片他保存了很多年，每次看到，都能想起那天阳光的温度，还有她眼里的光。
邢南景把照片放回书里，又看了眼桌上的论文，指尖轻轻划过“合格”两个字。
他知道，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用老师的身份，默默守护她，看着她慢慢成长。
至于那些藏在心里的心意，或许要尘封一辈子，永远不会说出口。
他拿起手机，点开和高中语文老师的聊天框，发了条消息：“老师，上次您说的那本法学专著，还有吗？想借来看下。”
其实他早就有那本书了，只是想找个借口，问问关于言思高中时的事——他想知道更多关于她的过去，想把那些他错过的时光，一点点补回来。
手机很快传来回复：“有啊，你什么时候来拿？对了，言思最近怎么样？上次她还跟我提起你呢。”
邢南景看着消息，嘴角忍不住上扬，回复道：“她很好，很努力。我周末过去拿书，到时候再跟您聊。”
放下手机，他又看了眼桌上的论文，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不管遇到什么阻碍，他都会守护好言思，让她能在法学的道路上走得更远，让她眼里的光，永远都不会熄灭。
窗外的风还在吹，梧桐叶子落在办公桌上，为这个安静的午后添了几分温柔。
邢南景拿起论文，开始认真批改，每一个批注都写得很仔细，像是在对待一件珍贵的宝贝。
他知道，这份论文里，不仅有言思的努力，还有他们之间跨越时光的默契，而这份默契，一定会一直陪伴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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