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他转过头看向德卡拉，朝她摊开手：“他们就是这样。目前的大都会运转还无法彻底离开他们，暂且忍耐吧。”
这已经是明摆着不愿意给他们面子了。德卡拉嗤笑，紫色的眼睛里充满戏谑的神情，分明在嘲弄他们不过如此。
事实上，近几年大都会的威信一直在下降，同期建立的鲸歌和安娜森林都能在民众之中保持不错的口碑和公信力，唯独解散大都会的呼声越来越高。前些年和钎城大都会起冲突时好容易积攒了一定的声望，又因为近些年对于心魔问题的无效作为被一再消耗。民众的诉求很简单，谁解决问题，谁就是好机构，因此后起之秀如海洋馆，乐团这种更接近民生的组织得到了能够与大都会持平的支持。长此以往，榕玉大都会恐怕要换个名字了。甚至目前表面上和大都会站在一条战线的无峰会都说不准会在哪天突然发难取而代之，这让大都会的领导层寝食难安，如坐针毡。
而海洋馆的馆长明显不是个服管的家伙，想想都头疼。这一次例会在略显荒谬的对话中草草结束，陈才看到杜凭栏散场时铁青的脸，暗自咂舌。
与此同时德卡拉在大都会总部外拦下了银砚。年轻的馆长与鲸歌祭司对视，而后直截了当道：“是大都会和无峰会联手覆灭了极乐宫，目前还没有查清安娜森林是否有参与。”
银砚示意手下退开，却没有直接回答德卡拉：“安排乌鸦加入海洋馆这个结果，你们还满意吗？”
那自然是没有异议的。对乌鸦而言加入海洋馆和原本在鲸歌任职差别不大，不过是出外勤的频率高一些。在大都会缺失异能者捕捉心魔的那些年一直是鲸歌在负责心魔造成损害的善后工作，比起海洋馆，鲸歌更像一面抵御攻击的盾。他们在大都会布下数个防御法阵，但时间久了总会有破损和缺漏，如果海洋馆再不建立，鲸歌会更加力不从心。
“鲸歌研习的东西区别于异能。”银砚说，“异能能够直接对抗、灭杀心魔，但其他力量只能做到限制。极乐宫覆灭后我去过现场，遗留下来的力量不完全属于心魔——而像是祭祀失败导致的爆炸。目前大都会能主导这种规模祭祀法阵的人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你最该怀疑的是鲸歌而不是大都会。”
“但你没有任何动机。”德卡拉否认银砚的说法，“这样的祭祀痕迹，275号城镇也有，当时就是极乐宫组织的救援。事实上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是教皇用她的异能保下了我的性命，并且嘱咐我一定要去找鲸歌的首领说明情况，其他人都不可信。”
教皇。银砚听到这个名称时露出了然的神情，随后朝德卡拉伸出手：“用你的异能感知我的力量。”
德卡拉握住银砚的手臂，感到有一股清冷的风顺着躯体一路涌向识海，随后激起千重金色光点组成的浪花。悠长的鸣叫在耳畔响起，银砚的声音温和清亮：“用你的意识回答，不要出声，这样没有第三人会知道我们谈话的内容。”
“第一个问题，为什么极乐宫覆灭的第一时间你没有来找我，而是准备组建海洋馆时才来？”
德卡拉不去看银砚的眼睛：“因为觉得是自己连累了极乐宫，不想再把这样的惨剧带给别人。”
银砚点点头：“第二个问题，你手上有多少关于大都会的证据？”
“我的记忆，以及275号城镇和极乐宫覆灭分别的调查报告。将它们进行对比就能看出手段如出一辙，事实上275号城镇遇袭最大的嫌疑人就是榕玉大都会，极乐宫在救援后就动用了部分人和资源调查275号城镇的心魔来源，已经查到是心魔监狱有过记录的心魔了。”
“而能神不知鬼不觉从心魔监狱里调用心魔的，只有榕玉大都会。”
“是的，只有他们有这个权限。”
银砚长舒一口气，声音在德卡拉的识海里回荡：“我明白了。第三个问题，你知道自己的记忆被修改过吗？”
原本浮动在识海的光点刹间凝固，麻木的感觉一点点爬上德卡拉的躯体，浑身血液像是接触到严寒般凉了下来。她难以置信地回望银砚，试图从对方面孔上窥得一丝虚假存在的线索——然而她失败了，银砚的眼神斩钉截铁地告诉她，他探查到的事实是真的。
记忆被人为修改，意味着许多事情可能就要推翻重来，甚至自己都不清楚到底哪一部分是真相。德卡拉下意识想断开和银砚的连接，却被对方用力反握住了手臂：“我能感知到修改的痕迹，德卡拉，极乐宫覆灭是事实，但你方才表现出来的自认为拖累了它未必是事实。目前的海洋馆还处于比较脆弱的阶段，如果你真的想复仇，这样轻易就能动摇的情感和识海显然还不够格。”
——我该怎么办。
——克制，压抑，战胜它。或者最极端的，清除它。
记忆被修改过这一点无疑给了德卡拉很大的压力，如果没有外力介入干涉，长久下去会造成什么程度的影响都是未知。连接断开，识海里的风随之消散，德卡拉眼底头一次有了茫然的神情，再短暂都足够让她自己为之恐惧。
银砚故作轻松地对她笑笑：“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海洋馆地下的大水族箱里还泡着你的同伴吧。”
这话迅速引起了德卡拉的警觉：“你想做什么？”
他的笑容中带了苦涩的意味，眼睛微微眯起：“消逝的生命不会因为被做成标本而回来，直面她，德卡拉，她身上有你需要的价值。”
“整座大都会知道她现在在海洋馆的人不超过五个。”德卡拉握紧拳头强压怒火，“你究竟是什么来头，会知道金金在海洋馆地下？”
银砚注视眼前来往的人流，声音中透出薄薄的哀伤：“她是我的族人，我能感知到。如果你不相信，也有其他办法可以解决你身上的问题。但金金显然会是最好的选择。”
大都会总部的建筑林立在他们周围，似乎是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身处其中久了会感到眩晕感到迷失。德卡拉已经记不清那天银砚还说过什么了，只记得像深海一样厚重浓郁的哀伤牢牢笼罩了自己的识海，层层叠叠的蓝向内合拢，一眼看不到边。
而后没过多久，海洋馆地下的大水族箱重见天日，与此同时，郊外的修漠仓库开始施工。海珀托马原本是反对的，在德卡拉说明原因后保持了沉默。乌鸦遵照德卡拉的命令在榕玉大都会寻找合适的异能者邀请其加入海洋馆。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海洋馆像一颗幼苗逐渐成长为参天大树，而德卡拉也在这个过程中慢慢熟悉与大都会成员斡旋的规则，并且利用其完成一些普通途径无法完成的事。
直到今天。
修漠仓库的水族箱崩裂，被清除的所有记忆回笼。包括银砚亲口告诉她记忆被修改过的事实，一字不落地返回识海，激起内部保护机制的觉醒。原本该习以为常灭杀不够坚定自我的任务在今天罕见地遇到了阻碍，而那个闯进来声称要拯救她的人是章时时。
太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了。德卡拉注视少女拉住自己的手，那样白皙修长，用力时关节隐隐泛红，视线上移，撞到那双黑而清透的眼睛。从和章时时第一次见面起德卡拉就觉得她长得好看，而在此时，哪怕心里有千万句话堵着说不出口，直觉还是想顺从她的意愿做事——纵然不肯承认有多少偏袒的成分在其中，但让这个人不开心这种事，德卡拉还是反感的。
真奇怪，明明该是她求自己帮忙查清真相的，怎么表现得反而是自己被牵着走？
紫色的光点纷纷扬扬席卷而来，像是下了一场花雨。意识脱离识海前一瞬德卡拉看到章时时的嘴唇动了动，紧接着就被房间里刺眼的灯光晃了神。
她好像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呢。
很——长——的——一——章
无奖竞猜，章时时说了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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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记忆是过往的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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