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蚕儿桑把神龛上的人拽了下来，借着一点月光，才看清原来是个病痨鬼，与她差不多年纪，生来一张好人脸，眼眸疏长，唇角翘起的弧度竟是恰到好处，让她辨不出这是友善还是讥讽。
“你是什么东西？这儿也敢来，就不怕鬼么！”小乞丐看起来趾高气扬，实则是色厉内荏。
小病痨鬼咳了几声，竟是当着她的面，大摇大摆躺在了她的铺盖上，声音冷清清的，话却是十分的蛮横。
“这庙是我家老祖宗修的，主人回来，你这等鸠占鹊巢的小鬼才该离去。如今口出狂言，仔细了今晚别撞见鬼。到时候鬼哭狼嚎，若是吵醒了我，可要当心了。”
“你当我傻？有钱人还住这个破地儿？我虽不读书，但也是有些眼力，我看你通身上下，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你哪来的口气唬我？去死吧，把老子的铺盖还给老子！”
蚕儿桑抢铺盖，一张脸用力得涨红，但任凭她如何使力，铺盖上的小病痨鬼就是巍然不动，甚至还有动嘴皮子的力气，嘲讽她没吃饭。
“啊啊啊你这个混蛋，跟乞丐抢铺盖，没出息！”
“嗯，我没出息。”
蚕儿桑捂脸，变换策略：“呜呜呜呜求求你，把被子还给我罢，这地冷的很！”
小病痨鬼微笑：“跪在地上喊我三声爹，你爹我再考虑考虑。”
“去死吧！”
小病痨鬼闭上眼，任凭她骂，只是等这小乞丐累了，他轻轻一伸腿。
蚕儿桑被踢得飞多远，整个人趴在门槛外，跟做了梦一样，她忍着破皮的疼，难以置信地扭过头。
“我只是骂了你，你竟然动手动脚，这可是你逼的！”
小乞丐抄起庙里生锈且有爬了虫网的灯台，走到病痨鬼跟前用力砸下去，面目狰狞，但临到头，躺在她破铺盖上的病痨鬼好奇，笑问道：“怎么不下手？”
蚕儿桑转了转眼珠子，嘿嘿笑道：“你喊我一声爷爷，我今儿就放过你。”
“去你大爷的。”
小病痨鬼再次将她踹飞出去。
破庙门槛外，小乞丐疼的龇牙咧嘴，不知道刚才自己怎么就大发慈悲了，等她松开手，后知后觉自己手已经骨折。
“疼疼疼……”
这夜小乞丐坐在地上眼泪汪汪，背后的破庙里，欺负她的病痨鬼开始打鼾。
04
后面几天，蚕儿桑在他这儿也没讨到好，她左思右想，心里笃定这个坏小子是装出有病的样子，故意让她以为自己好欺负，只等自己送上门了，再狠狠地揍一顿，于是连铺盖也不要了。
今天下雨，小乞丐坐在门槛上长吁短叹。
那只骨折的手被她简单地用破布缠好，破布绳子挂在脖子上，脸上还有丹红的血痂。
这几天她都没有讨到饭，那个叫阿休的坏小子就是一只恶犬，她白天到哪儿身后总少不了他作祟，要么骗人说自己是个假乞丐，专门哄人的同情，要么就是等她碗里有了吃的，二话不说先抢走，她若护得厉害，那就掐她那只骨折的手臂，而后踢碗。蚕儿桑顾得了东却顾不了西，几天过去，她连师父传给她的破碗也弄没了，想想就难过。
下雨天天大雷，她的肚子里在敲鼓。
未几，背后有喊道：“喂，吃馒头。”
蚕儿桑一只手把眼泪胡乱擦了，装作没听见。
那个被她叫做小病痨鬼的孩子笑嘻嘻道：“古人诚不欺我。”
“呼尔而与之，行道之人弗受。蹴尔而与之，乞人不屑也。既然有这等骨气，做什么不好，非得做乞丐？”
蚕儿桑冷笑：“这话要你来说？你们高贵，你们了不起！”
她要是能不做乞丐，早就不做了，有些人真是嘴上说的轻巧，岂知那些在别人眼中轻而易举的事，于她这样的草芥蝼蚁而言，简直是难如上青天。
小病痨鬼把馒头递到她面前，敛笑，肃然道：“我请你吃馒头。”
蚕儿桑瞄了眼，慢慢伸手，见他不像哄自己的样子，立马一口咬住了，狼吞虎咽。
“你叫什么？”小乞丐含糊问道。
盘腿坐在她身后的小孩支着手，低头想了想，笑道：“你叫蚕儿桑？”
“嗯，我叫这个名儿，管你什么事。”
小病痨鬼掩嘴咳了两三声，弱声道：“好名字，与我一般好。听好了，你爹叫燕子梁。”
小乞丐差点噎住，她皱紧眉头，恍然大悟。
“我说你怎么这么好心，好哇！一个馒头就想白得一个儿子！做你的春秋大梦罢！”她不肯砸手上剩下的一口馒头块，于是四处找东西砸他。
庙里灰尘四起，燕子梁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了，他眯着眼，警告道：“别动手动脚。”
蚕儿桑是吃过苦头的，见状，学他之前的话，笑道：“要认我当儿子，一个馒头可不显诚意，你得给我一筐馒头，我再考虑考虑要不要给你当儿子。”
“小乞丐，想屁吃。”
燕子梁一脚又将她踹飞。
蚕儿桑一屁.股坐在门槛上，不怒反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我一个小乞丐住破庙，你不也是个无家可归的乞丐吗？骂人何必骂自己。”
燕子梁摇了摇头，欲言又止，良久，笑了笑道：“我跟你不一样。”
蚕儿桑啧了声，当他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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