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玉兰警犬培训基地,华国最早建立的警犬训练场之一,兼具警犬研究、教学、管理、医疗,乃至退役警犬疗养工作,迄今为全国各地方的警备队伍输出过大量优秀功勋犬及带犬警员,称得上是国内最大最权威的犬训练中心之一。

——但很显然,在这所著名警犬基地内,并不乏阿谀逢迎、德不配位乃至尸位素餐之人。

一但假定了这样的事实,便很难再对这般蠢货生出多少气来,因此余礼能坦然地笑着与面前人一唱一和,即使他自己也很难说出这一早上都被浪费到什么地方去了。

“小余啊。”苟主管拍着胸脯道,“别担心,黑云这岁数的小伙子都这样,年纪轻脾气大,我们都懂得。”

他宽慰般拍拍余礼的肩。余礼颔首,仍然笑着:“我明白,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很活泼……”

一句话没有说完,因为苟主任颇为善解人意地打断了他,依旧是倚老卖老的语气:“害,你不懂。小余啊你不知道,黑云在你之前,也换过三任训导员了。

“上个导员,吕警官,那也是手段高明的中级干部,这个!”他比出一个大拇指,胖乎乎的手指像一节地里长出来的大葱,“不是苟主管看不起你,小余啊——就算管不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就是警犬资格考试,熬到那时你打个申请上去,领导一定另分优秀幼犬给你……分到这样基础考核都不及格的搭档,委屈你了。”

“不是这样的。”余礼说。

“什么?”苟主管愣了一下,大抵是真的没听清。

余礼笑了笑,将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推下去,温和地说:“没什么,谢谢苟主管赐教了。”

那苟主管于是又高兴起来,继续跟他攀扯东攀扯西的,余礼漫不经心地敷衍着,注意力却全在遥远的训练场里传来的犬和人的声响,口令声和吠叫声混合在一起,难得给他带来重回大学校园般的感怀心情。

回过头,苟主管早已将话题转到基地哪个领导的女儿又和谁在一起了——看在他在八卦领域的天赋异禀,也许做犬舍的主管真是入错行了,居委会的主管或许更加适合他。

“苟主管。”余礼轻声细语地唤了一声,苟主管的滔滔不绝当即停止了。青年的声音清润柔软,似乎毫无攻击性,但苟主管偏偏从中听出几分危险的压迫感。

“劳烦苟主管今早带我参观基地,真是辛苦您了。”

苟主管擦擦发顶的汗:“不辛苦不辛苦,只要……”

“不过我需要在中午前找赵班报道,恐怕要先行告退了。”余礼看着面前相处了半日中年主管又在点头哈腰地应是,不免感到些许疲惫。

余礼并后一步,向对方行礼致意。苟主管见了,也手忙脚乱地将右手举至额角行礼,但余礼却没再理会他,拐一个弯,前方就是办公楼,余礼迈步走上大楼前的台阶,再没有回头看苟胜利一眼。

-

赵志云结束了半天训练,待到最后一个实习警员也在完成值日后散去,方才离开了训练场——过去二十年里的每一天,他都是这么做的。

和这所警犬基地朝夕相处二十年,千篇一律的日程不使他感到无趣,日复一日的训练早已是习惯的一部分。这些年里唯一变化的,唯有身边搭档的警犬。

警犬的服役年限总是很短,比人类要短得多。人类完不成的任务,犬总是能做到,警方忌惮的敌人,警犬总是一往无前……因此赵志云知道,一头年富力强的预备犬有多么难得,它能解开多少冤案,锁定多少罪犯,带回多少希望啊。

赵志云回到办公室里,桌旁的盒饭早已放凉了,一如既往地被他忽视。他翻开训练日志,其中密密麻麻标注着全班各组警员与警犬的操练进度,唯有一页只记了一半便戛然而止。赵志云盯着那写着“黑云”二字的页眉,无声半晌,深深叹了口气。

此时门外敲门声响起,礼貌地响了三声便安静下来。赵志云合上笔记本,将桌面的文件一一叠放整齐,这才朗声道:“请进。”

余礼推门进来,只见桌前的中年人剑眉星目、精神矍铄。赵班长的年纪与那位苟主管相仿,朝气却大不相同,许是每日锻炼的原因,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显得孔武有力。

见余礼来了,赵志云也站起身,道:“你好,余警官,坐。”

他不谈天气,也不聊八卦,见了余礼便单刀直入地切入话题。

“我找你来,是为了和你交代一些黑云的事。”

“我知道。”余礼坐下,直视赵志云的眼睛,“黑云的事,苟主管已经和我讲过一些了。”

“苟胜利什么都不懂。”赵志云说话直接,“教育犬、引导犬是训导员的责任,黑云经历过一些事,身为训导员的你必须有所了解。”

他递过一份文件,余礼接过,上面是一张年轻女警的照片。她留着齐耳短发,哪怕透过模糊的黑白复印件,她的目光仍透露着小鹿般的清澈。

“越英,玉兰本地人。警校毕业后进入玉兰基地,同年搭档黑云,那一年的所有测试,他们都是第一。”

余礼沉吟一会,明白了,“也就是说,她就是黑云的第一任训导员。”

“是的。”赵志云说,“身心条件达标的幼犬,年满14后进入基地参训,但黑云年幼丧母,一直由基地代为抚养,训练时间上也比其他犬开始早些。他天资聪颖,至少越英和他搭档的那年里,黑云一直是最受期待的预备犬之一。”

“但是现在……”

“后来她死了。从那之后,黑云不听任何人的话。”

说这话时,赵志云没有露出相应的惋惜神情。时隔太久的回忆里,那些离别与牺牲好似早已褪色,只有麻木的人能矢志不渝地在这条路上走到尽头。

余礼低头,照片里的女孩仍然言笑晏晏地望着他,她看上去那样灵动、快乐,像每一个初出茅庐的毕业生那样,将警服妥帖地扣至领口第一枚纽扣——她和“死亡”一词很不相配。

“我不明白。”余礼说,“这里只写了‘失踪’。”

赵志云深深看了他一眼,大抵想的是参加过多少工作的的人了,居然还抱有这样天真的想法。他又递过第二份文件,余礼看了,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

「越英,25岁,某年某月道路执勤时,与犯罪分子发生争斗,落入夷江。后警方协同当地群众搜查三日,未果,已确认失踪。」

“三年了……”赵志云微微叹息,他那张一丝不苟的严肃面具随之柔和了一分,露出属于历经沧桑的老警察身上疲惫的一角。

“夷江上游水流湍急,从来是吃人的地方。落水数小时即不见全尸的大有人在——何况三年。”

余礼站起身,将两份资料放回赵志云面前的办公桌上。赵志云对上照片里女孩纯净的目光,毫不犹豫地移开视线,正看见紧跟着照片的那行描述:

「姓名:越英

「状态:失踪」

正是午休时分,这片办公区安静得异常。余礼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在这片寂静的衬托下显得很坚定:

“但黑云不相信她死了,我也不信。我想档案科的同事也不会承认这一点,否则越英前辈的名字早已被标上黑框了。”余礼好似放下了他面对苟胜利时通情达理的伪装,倘若让那位主管看见此时他与赵志云针锋相对的样子,一定对余礼侧目而视。

他一字一顿地说:“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战友。何况她曾经是黑云的训导员。”

“……”赵志云沉默了很久。男人闭上眼睛,再睁开后看向余礼的眼神中却满是无奈,“那样,黑云永远走不出这道阴影。他会被你——被我们毁掉的,余礼。”

“我不会。”余礼说,“我会陪着他。”

年轻人。

赵志云看着他,又像是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曾经他也如此意气风发不知天高,他也曾因此付出代价。然而余礼似乎不同,赵志云听过他的事迹——牺牲了警犬一辈子的职业生涯换来功勋,这样的荣誉对任何一个训导员而言都是耻辱,余礼却坦然接受了,甚至紧接着提请配备下一任搭档——若非如此,他绝无机会接手黑云。

但今天的一番对话,赵志云却看清了他身上那股与众不同的信念。余礼的内心里有一团永不熄灭的安静的火焰,不论走到何处,这团燃烧的冷焰会始终支撑着他。也许这股信念真能改变黑云,也未可知。

他盯着这位年轻人的眼睛,余礼的目光干净且决绝,好像正穿过他看向更加遥远的地方。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赵志云说,“下周的队内测试,我要看到改变。”

-

犬舍。

窗帘再次被紧紧拉上了,一丝光也透不进来。黑云坐在床脚处,双耳与尾巴都半垂着,与幽暗的房间融为一体。

他从地上捡起那只闹钟,历经与巴萨的一场打闹,它早已损坏了,指针抽动着来回跳动,“哒哒”地发出室内唯一的声响。

没有犹豫,黑云用犬尖锐的指甲撬开失灵的闹钟后盖,从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相片。

一名年轻女警留着一头齐耳短发,即便在泛黄的胶片底色下,她的目光仍然透出一种小鹿般的清澈与纯洁。

关于「余礼」:男,年28,喜欢的东西是棋类游戏,讨厌的东西本人表示不便透露。

另,本文中的地名与案件细节均为虚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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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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