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陶青筠从秦惟熙与褚夜宁的二人面上来回游移,最后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垂眸低低一笑:“重色轻友的家伙。”
姜元珺苦笑一声,眸中一片水光,而后一滴泪顷刻从眼角滴下,“啪嗒”一声,豆大的泪珠倏忽坠地,落在了二人之间,又混与尘埃。
七妹妹,我早应知道!我早就应该发觉!”他嘶哑着嗓音,近乎失控般:“好,好。秦氏还有人,秦氏还有人。”他不断地重复着。
秦惟熙笑着看向他身后缓慢上前的姜元馥,因她有腿疾,素来与常人行走的缓慢。她此刻已泪流满面:“是啊!七妹,你近来常叫我阿馥。阿馥我给你摘柿子吃。阿馥你今日可要留宿与我同榻?是啊,只有七妹你才会这般叫我,我怎生没有想到呢?我糊涂啊!贞蕙,你糊涂啊!”
“可是七妹,你为何不与我和哥哥说呢?”姜元馥看向她身侧的褚夜宁,再看向自己身后的陶青筠,尽是平静无波,她心中已了然,哭笑了一声,泪不止:“好啊,你们都知道,只有我与哥哥不知道。”她看着褚夜宁:“所以四哥回京不久,你是从什么时候知晓的?难道三哥一早就信任秦家没有谋逆?对不对?”
姜元珺看着月光下的那一抹清瘦身影,她手提着一盏明灯,满身清冷,此刻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他蓦地想起年少时她的一颦一笑,她痛揍梁书文的幼子,她因梁家的姑娘打成一团,她两眼一簇烈火丝毫不曾退让,那个风风火火的小姑娘。犹如风里来,再由那年冬雪去。
“七妹妹!”再一滴清流划过,他的一手微微抬起,又缓缓放下,似乎也在极力地克制,浑身微颤。
姜元馥望向一直沉默未作声的褚夜宁:“四哥?”
“我来看看昔年旧友。今夜佳节,不为从前,不为家事,不为恩怨纠葛。怎么?不行?”褚夜宁勾唇笑道。而后眉宇间似隐隐有些不耐,竟一跃上树,头枕着臂,兀自望起了天际的繁星,也不与人言语。
秦惟熙眼皮一跳,而后一扫过姜元馥的双膝间,再去看姜元珺不再如少年时颇为骄傲的一国储君,大夏的太子殿下。她笑:“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的好。”
姜元珺出声道:“可是七妹,只有你好我们大家才能好。”
姜元馥看见他手里一副握着卷轴,问:“哥哥,你手里拿的什么?”
姜元珺不作答,却将那副紧握的卷轴随之展开。清凉的夜晚,天际繁星点点,借着那洒下的一片月光,几人看清了那幅卷轴上所绘画的情景。好似也将他们这六人带回了那个绿树蝉鸣的盛夏。
先皇驾崩两年之久,皇太后久居于霞光顶。他们这八人前去看望为先皇时常伤神的皇太后。那日她召来宫廷出色的画师,为他们画下了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像。八人站在霞光湖一片树荫下朝着不远处的宫廷画师看去。
八人被分为两排,后排为几个少年郎,笑得最是开心的不用猜想便是陶青筠了。罗聆依旧少年老成,笔直的与围着他左右笑得甚是爽朗的秦烁光与温温笑的姜元珺站在一处。
三个小姑娘站在最前面,姜元馥一身粉裳,鬓边插着一只翅膀可随风飘动的蝴蝶簪,微微一笑。罗家小星一身姜黄罗裙,梳着可爱的花苞头,鬓间同样插着一只蝴蝶簪,正甜甜地笑。秦惟熙则站在她的左手边,一身鹅黄锦裳,正一手牵着她的小手,笑得眉眼弯弯。
至于褚将家的少年郎却未与后排的几个小男子汉站在一处,而是站在了秦惟熙的身侧,两手叉着腰,狡黠一笑。而骤风亦从远处疾奔而来,依旧吐着大舌头,紧赶慢赶,站在了三个小姑娘的前面,乖巧地蹲坐在空地上。
时逢赵姝含带着平安入霞光顶探望她的姑祖母,八人邀她一起入画,赵姝含连连拒绝:“不了。不了。这么美的画面,画是静止的不似记忆是活的。倘若没有个人欣赏将这般美好的一面永远的记在脑子里多可惜啊!”
皇太后哈哈地笑:“你们祖父有的,你们也要有!就将此画题字为——八年少。”
至此,宫廷画师面带着笑意,将此画面永远定格在了那个明媚的盛夏时节。赵姝含则与平安站在画师的身侧笑看着他们。
但他们无一人会料到,盛夏过后的秋高气爽,冬雪纷飞。时间的齿轮转动,再一年的四季变换之际来临,亦是他们的各奔东西时。
秦惟熙一双明眸上已然浸上一片水雾,她稍稍抬眼望向树上正垂眸向此画望来的褚夜宁,这人,怎么当年与她站在一处?她倒有些记不清了。
还有她鬓边的两颗连着枝带着绿叶红彤彤的海棠果。那日他非说她鬓边的蝴蝶簪不好看,摘了这果儿很是霸道的插在她鬓边,将蝴蝶簪扔到了一旁。而后睁着他那双一笑起来看谁都深情的桃花眼,很是狡黠地道:“海棠花娇俏最衬我的七妹妹不是?做甚戴那些庸脂俗粉,不妙不妙。可现在花期过了,将就着戴两颗四哥给你摘得果儿吧。”
想到此,她嘴角微微上扬,看了半晌又收回目光朝那幅画的别处看去,眼中忽而闪过一瞬讶意,这画中还有一人,分明的在朝画中的她看过去,却不知为何未被宫廷画师提醒,而是就此记录了下来。
正想着,姜元珺朝着她温温地笑了笑,就是这般神情,秦惟熙不禁眨了眨眼。
姜元馥看着画中的八人也当即红了眼:“我本来以为这幅画找不到了,当年我们年岁都小,后来想着寻,我问皇祖母,她老人家也不知道这画到底去了哪里。”
罗聆忽然道:“这些年一直在我书房保管。当年皇祖母本意是不若让画师幸苦一些,画为八份,我们都有珍藏。后来我向赵祖母提议,只一份便好,亦带着我们的情谊最是珍贵,独有的一份。后来赵祖母便将此画交与我好生保管。”说着,他又朝姜元珺望去,目光幽深:“只是今晨阿珺来找我要此画,我便给了他。”
“所以,这些年秦家老宅还如当年一般一尘不染,可是阿珺你时常来此打理?”
姜元珺简短地道:“阿兄,我只有每年新岁时会来。”
“难怪。”姜元馥哽咽一声,又沉思了片刻。她走过去紧紧拉住秦惟熙的手,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而后问:“七妹妹,那小星呢?小星是怎么一回事儿?还有七妹你你何时回的京?这些年在哪里?当年究竟是如何一回事?”她看着秦惟熙,对上她的眸,须臾张了张嘴,道:“不,不对,是你扮作了小星?你们二人幼年时便长得相似,逢人都说。”
“......那小星呢?”
昔日桃林里义结金兰的八年少,而今黄土却深埋着两个永远再也长不大的少年人。
秦惟熙忽背对过几人,垂眸看着手中所提的那盏明灯,许久才道:“小星夭折了。”只简短一句,说出的话却沉重无比。
在她六岁那年永远的离开了这里。
她仰头望着满天繁星:“我要替她好好活着。”
罗聆一声轻叹。
“怎么会?”姜元馥闻言不可置信地望向罗聆。
罗聆并未否认,那一声轻叹便是最好的答案。
而后罗聆看向此刻正躺在树上不知是不是在观星的褚夜宁,不知为何让他忽然想起了那夜观星楼坍塌,他与那玄衣蒙面人的交手,那人一再地躲闪。
姜元馥还欲再问,陶青筠适时上前,他看着几人道:“好了,今日天色也晚。既然小七妹不愿意说,那我们谁都不要说,既然我们都有自己的小秘密,这一次便是我们大家共同的秘密。”他又笑了笑:“你们几个可还记得我们少时的约定吧?十年一别亦如白驹过隙,今日我只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从今以后我们替阿烁尽己所能护住七妹。”
“今日佳节没有酒,那就对着这轮月,对着老天,对着神明上苍,我们如今剩下的几人便当饮下这一樽清酒了。”
“无论何时,都要记得我们嫡亲嫡亲的兄妹之情。亦要记得当日许下的一诺千金之言。”
他背着手站在月光投下的光照处,目光忽而变得幽深且泛着一缕寒意:“他日谁若违此誓,那就入——阿鼻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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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八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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