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褚嘉佑

九曲清了清嗓,在外禀道:“侯爷,是宫里来人,说这后日是公主与太子的生辰,公主给各府递了名帖,太子殿下的原意是今年不办了,公主却说不大办好了。那宫里来的人说一定要将帖子亲自交到您手里,才能回宫领赏......”

书房内传来冷冷一声:“自己去领二十军棍!”

“啊?”

“老钟今日不在。”九曲在外望着半掩的槛窗望眼欲穿。

姜氏姐弟二人同月同日不同年生,当年陶皇后还为太子妃的时候,拼命生下了还未足月的姜元馥,却巧得与姜元珺同为一月、一日降生。当年不止宫中,民间也皆传这公主虽是个早产婴儿,却与未来国君同一日生辰,定是命格极贵,可为何这般的巧。后来时为中宫皇后的赵芙城却只是唠家常似的召世家宗妇入宫一叙,闲谈中说了一句太子妃当日是因小皇孙受了被他父王责罚,太子妃因此也受了惊吓,这才让公主早于降生。

而后各世家宗妇得了中宫皇后之意,瑕时小聚、有意无意的饭后谈资,很快便让这场风波戛然而止。

秦惟熙看着他的目光忽而变得有些森冷,她干笑了两声,转过身就想门处走。

褚夜宁再后叫住她:“秦洛,以后少去宫中!”

秦惟熙倏地转身正要细问,外间响起奉画与九曲一阵攀谈音,还有一声似乎是从澄心庵回来的雀舌。

褚夜宁不知何时已在悄然间隐去眸中那片森冷:“让雀舌随你回去。”话音中竟透着一股软意。

“这京城里没有几个真心人,凡事务必小心。”

“庄世俊一事我会让在江南的人多加留意。”

秦惟熙垂着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那一双方才所感冰凉的手掌,而后她抬起眸对上他乌黑润泽的眸,唇间浅浅带着笑意:“四哥今后亦要自己顾自己。”

褚夜宁回味此话中的含义,淡淡地笑了笑,再目送她离开。而后他出了房门,背着手站立于那片枯树下,九曲上前苦着一张脸。她再扫过一园子的枯树,忽然想起当年在玉兰花树下,他们无一人不是意气风发,那个时候笑意都是真心的,喜悦与快乐也都是真正存在的。

她回身对褚夜宁道:“四哥,在院子里种一树玉兰花吧,花开了所有人都会好起来。”

褚夜宁嘴角噙着一抹笑,丝毫没有犹豫的说:“可,依你。”

“依你,依你,这是谁家的少年郎阿,竟体贴至斯!”陶青筠一脸促狭之态地走进了小院,身后跟着小荷,也无人通禀,不知是何时来的。

他看向小荷:“荷儿姑娘,你还跟着我作甚?我还能偷了你侯府不成?”他用折扇一指褚夜宁:“你家主子不是就在这儿吗?”

小荷先向秦惟熙行了礼,这才道:“侯爷说了,这院子里丢了一对夜明珠,不知是不是侯府里闹了贼,让我们勤盯着来府的客人,互相督促。”

夜明珠?秦惟熙心头一跳,抬眼看了看陶青筠,正巧他也投过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

褚夜宁忽然扬了扬下巴。

“得咧,毒舌老三!”小荷知意,笑眯眯地溜了出去。

“你叫我什么?”陶青筠瞪大了眼睛,作势就要敲她的脑壳,哼道:“小孩子家家的,不要什么话都乱说!”

小荷溜得飞快,廊庑下很快没了她的身影。

陶青筠看着秦惟熙道:“小七妹,你来这儿做什么?”

秦惟熙笑了笑:“那三哥呢?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去接小姝,三哥勿送。”

陶青筠点点头。

秦惟熙走到廊庑下再回眸去看,十年前的那树下少年而今挺拔如松立于原地,一身玄色束腰锦袍,腰携一把匕首。

璞娘说遇事时她会磨簪自保,那身在自己的这片庭园也同她一样,也要时时身携一把利刃在身,这何尝又不是另一种自保的方式。

心头划过一丝异感,很快她嘴角微微扬起,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看着树下的那抹玄色背影。

褚嘉佑,那就愿你也独行有灯,诸事顺遂。再愿神明佑你一世。

见人已走远,二人进了书房,陶青筠一睨身侧人一眼,又打开了他那万年不换样式的折扇立在正中,只是今日不同于往日的是,竟着了一件往常并不常穿的蔷薇色长衫,头戴着一扎眼的珠翠抹额。

他笑了笑:“怎么着,要宠上九阙神宫去?”

褚夜宁很是平常地坐回了书案前的太师椅上,椅上还隐隐留存着一丝温热,他道:“我看着长大的,自有我来宠。”

秦惟熙与奉画和雀舌走出廊庑拐角,却看见小荷蹲在地上拿着小石子画画,似在等她。

秦惟熙看见天真烂漫的小荷忽然想起了身在庵堂内的久宝。当日她受伤后小荷来罗府,她与小荷同吃同住,小荷说起她本是在西北长大,十年前不知何人将她放在了风沙里,有幸被他们捡到。可军中无女子照料一个女婴,后来雀舌九曲等人捎带着将她一点点养大,董郎中见她热爱医术,便收了她为徒。

那个时候褚夜宁还在西北的风沙雪落里,缓慢前行……

她招手唤来小荷,将腰间荷包里的铜陵酥糖都给了她。

“小荷姑娘吃糖。”

小荷眯着眼道谢,歪着头想了半晌:“近来阿姐可好?”说着又去瞧她的两手心,小小的眉毛微微倏起:“怎的有些留疤啦?”

秦惟熙看着小荷,想起自己经常在藏书阁里磨簪。如今她不讲究吃穿,也不讲究任何,只要人能活着便好了。

她笑了笑:“没事,不打紧。”又道:“董阿伯呢?那日受伤过后一直有董阿伯的药送去府中,还未寻到机会与他道谢。”

小荷摇摇头:“师父他老人家病了。昨日九曲大哥出门前非要拉着师父去水云楼喝酒吃蟹。师父这一高兴也忘了自己不能饮酒不能吃海物,这可好早上醒来脑袋肿成了猪头,也竟是疹子。”

蟹?

秦惟熙垂眸沉思。

想起那日褚夜宁来罗府送蟹,那个时候她们还未相认。她记得当时他说正巧来罗府送骤风,与董郎中也送了一提蟹。这吃不得蟹的人,他又为何要送蟹?

她与奉画出了罗府正要上马车,见雀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手扯着赶车的缰绳与车板上的罗远大眼瞪小眼。

雀舌道:“姑娘,侯爷说了,今后属下任凭您差遣。倘若您不让属下跟去罗府,那属下……”

“上车吧。”秦惟熙眉眼弯弯,干脆地道。

一路上,雀舌与奉画叽叽喳喳,挤眉弄眼,直惹得奉画抿嘴笑。而今秦惟熙身侧只有奉画一人,再无其他与奉画一般同龄的姑娘。十年过往,在秦家老宅既已将当年之事一一袒露,这埋藏于多人心中的误会就此解开,奉画也有了一个可以说笑的小友。

秦惟熙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觉得此刻一切都安然静好。她掀起车窗的帷幔一角朝外望去,再次路过了那日售卖烧鸡的摊食前。但那面前再没有那个唤绝尘小师父的身影,而今只有一个名唤久宝的小童,隐于庵堂之中,在受她所识得的,珍之重之的所有人庇护。

雀舌在旁忽然噗呲一笑,秦惟熙回过神来循着目光看去,马车路过了香衫铺。京师世家贵女无一不喜爱的成衣铺子,也可售卖成衣,也可量身定做。制衣的绸缎多出自大江南北乃至多国。

雀舌道:“属下还在猜想这侯爷是如何得知姑娘您身份的。看来应是很早的时候了。前些时日宫中小办春日宴,侯爷命属下将那香衫铺新到的一件织金锦制的衣裳想了法子收入囊中,再放出风去让诚意伯家的小孙子知晓此事。属下当时还有些纳闷。这回……属下总算是明白了。”

秦惟熙闻言一怔。

奉画在旁张大了嘴巴,问:“小姐,就是那日发财送来的衣裳?陶公子连抢带骗多花了三倍重金买下那个?”

秦惟熙再次看向那香衫铺,她在想他究竟是何时在他面前露出了破绽,也许比去霞光顶时还要早。她沉思一瞬,蓦地想起那日受梦魇所困梦见哥哥,再到她手提着哥哥的宝剑与阿兄在院中的木槿花树下长谈,再到他悄然而至……

她又想着若是陶青筠知晓了此事,又是免不了一番鸡飞狗跳,想起二人从年少时便成了欢喜冤家,她不由抿唇一笑。

天色已渐深沉,罗府的马车向赵家府邸疾驰奔去,待行驶到水云楼下那条波光粼粼的长河时,没过多久,马车内的三人忽然听得外面响起一声声女子的哀嚎声,紧接着是男人的怒喝声、棍棒落下,再到一阵阵的拳打脚踢声。

“老子将家底都给你偷来了。你却哄骗了我,说你已有孕三月……”男人断断续续的暴怒声。

吵闹的声音极大,秦惟熙在马车里听得真切,却也隐隐有所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

她再一掀适才已经被她放下的帷幔,灯火通明的夜晚,河岸边听着一艘明灯围绕的画舫,而岸上一身着华裳,看得出原本的面相本是极佳的女子此刻鼻青脸肿,正被一身强力壮的青年男子一拳拳重击。

男人步伐轻飘,双眼迷离。他身侧还有几个同龄的青年勾肩搭背,口吐不清,几人东倒西歪,笑得很是猥琐。

秦惟熙再回眸看向灯火通明的那座酒家,显然是几人正吃醉了酒出来。

奉画惊问:“……这是何人?光天化日下这般殴打女子。虽说看样子是画舫下来。”

“裴青的未婚夫婿。”秦惟熙低低道。

“不过,很快就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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