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蹙眉:“你们女子学堂……莫不是还在学《女德》《女诫》这些?”
“嗯,不过如今民风开放,对女子的约束并没有那么严格,我们只需了解些皮毛。”
“唔……我也并未读过这些,教不了你。”他思忖片刻,“那不然你学诗吧,我这里有不少诗集。”
“好。”
这日下午,日光正好。
柳疏桐坐在萧景澜案前提笔写着什么,萧景澜只是悠哉地躺在坐榻上,拿着本书看。
“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他只是随意瞟了一眼,便发现她卡在了这一句诗。
她了然地点点头:“此诗为鱼玄机的《赠邻女》,全诗哀怨悲婉,她想必是在被爱人抛弃后绝望所作。”
“你年纪不大,倒是看得挺透。”
“你既如此说,那定是也看透了,而你并不比我大多少岁。”她语罢,便提笔默写方才背过的另一首诗。
不一会儿,便听得她开口道:“萧景澜,这一句是何意?”
他看了看她手指的位置。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而他摊开手,笑了笑:“我也不清楚,但先生说过,苏东坡是在思念他逝去的妻子。”
“若是与爱人阴阳两隔,会有如此痛心吗?”她真诚发问。
他听了她的话,哑然失笑:“你怎么总问这些?我没经历过,待你长大后有了爱人,他死后,你便会知道了。”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看着她将今日背的几首诗默写完后又抄了许多遍,萧景澜有些纳闷:“你怎的要把这些诗抄写这么多遍?”
“巩固,也就充当是今日的课业了。”
他翻身下榻,拿出一张纸,提笔也开始写:“那好,我和你一起抄。”
她将诗集放在他们中间,伴着屋外的蝉鸣,抄着书上的诗词。
而萧景澜却不安生,他观察了她的簪花小楷,便悄悄模仿起来,一有不满,便拿出一张新纸重新书写。
“你为何才写了诗题便抄第二遍了?”
他笑了一声,潇洒落笔,颇为得意地将自己满意的大作放到柳疏桐面前:“你看看这字,如何?”
她细细端详了起来,并给出了评价:“潇洒不失风骨,轻扬不乏力量,只是这簪花小楷,竟与我的颇有几分相似。”
“哈,相似那便对了。”他托腮笑看着她,“我本就是在模仿你的字迹。”
她听了后却将纸放在案上:“全然不像。”
“那你待我练习练习,假以时日定能将你的字迹练得炉火纯青。”
“已在你这待了两个时辰了,我要回去了。”她站起身,拿了方才那本诗集,便迈步走到门前。
“明日还来吗?”
她脚步顿了顿,但什么也没说,快步离开了他的院子。
萧景澜摇头笑了一声,将自己写的与她写的放在一起比对,喃喃自语:“是只有五分相似……所以她第一句话,莫不是用来搪塞我的?”
就这样过了几日。
一日傍晚,凉风习习,她坐在花园中的摇椅上,拿着一本书看。
风拂过她的发,可却有一株花苞砸到了她的脑袋上,她拾起掉落在一旁的花苞,抬头疑惑地看向身旁的树上。
果然是萧景澜在看着她笑。
她便也顺势将花苞扔了过去,他伸出手,将那花苞抓在了手里。
“柳疏桐,今夜不热,你可想出去?”
“不必,我觉得此处也好乘凉。”
他仰头叹了口气:“但我带了盛庆楼的梅花糕和梨花酥,你若真不愿,那我就自己品尝了。”
柳疏桐鼻子微动,这才闻到他那处若有若无的糕点香气。心中馋虫勾动,她轻咳一声:“那你先给我,我再随你去。”
他见得逞,洋洋得意地笑了笑,从树上跳下来,递给她一个食盒,又颇为自然地牵起她的另一只手向府门走去。
府门口处的侍卫朝萧景澜和柳疏桐拜见了一番,便不知从何处牵出一匹骏马来。
萧景澜先行翻身上马,随后便向柳疏桐伸出了手,眉眼弯弯。
她抓住他的手,便被带进了他的怀中。
“坐好了。”
他语罢,便策马慢慢悠悠走了起来。
“你怎么骑得如此之慢?”
萧景澜轻笑了一声,便加快了速度。马儿一瞬加速,惊了柳疏桐一跳,身子向后一仰,背部贴在了他的胸口。
“算了算了,慢些……有些颠……”
“就是怕你颠。”他减缓了速度,带着她从金陵的街市中穿行而过,“我学骑术不过三年,从未载过人,也是怕把你这金尊玉贵的小姐给摔了。”
柳疏桐四处看着金陵的繁华街市,手中食盒的糕点又飘进了鼻腔。
她打开了食盒的第一层,是她爱吃的梨花酥。
在迫不及待地将梨花酥塞进嘴里后,柳疏桐嚼了一口便停止了口中的动作,眉头微皱,有些奇怪地看着手中被咬了一口的梨花酥。
“怎么了?不好吃?”
“有些过于油腻了。”
“那就不吃了。”萧景澜腾出一只手将她手中的半块梨花酥放进食盒中,盖上盖子,打开了第二层,露出了里面梅花状的糕点,“尝尝这个,依我之见,盛庆楼最美味的便是这梅花糕了。”
她拈起一小块梅花糕放进口中,甜而不腻,软软糯糯,入口即化,夹心的红豆沙更为点睛之笔。
她赞许地点点头:“的确美味。”
夜色已深一寸。
萧景澜的马穿过了金陵繁华的街市,转眼竟已到了城楼下。
“来此处是作甚?”
“城楼之上风大些,今夜本就不热,在上方更能乘凉,再则,我本就是带你来解暑的。”他轻敲了敲她的眉心,眸中含笑,“方才见你对金陵盛景颇有留恋,在城楼上方也可将金陵一览无余。”
她“噢”了一声,兴致勃勃地指向一旁的楼梯:“那里有路,可以上去。”
语罢,她提起裙摆便要去,却被萧景澜抓住了胳膊。
“爬楼梯?太慢了。”他挑了挑眉,伸出手将小姑娘抱在怀中,“我轻功不错,可带你……飞上去。”
柳疏桐还未反应过来,萧景澜就已带着她借着石头,一步一步飞跳着向上。她双眼紧闭,紧紧抱着他。
等到他的一声轻笑传入耳畔,双脚才终于有了着地的踏实感。
“好了,你睁眼看看。”
她缓缓睁开眼,将金陵城尽收眼底,万家灯火倒映在穿城而过的江上,随着水波荡漾,明明灭灭。
萧景澜在她身边坐下,她也顺势坐下,两个孩子坐在一起,犹如泯然众生的神祇,
既看繁华,又望愁苦。
“你对金陵,很熟悉啊。”
萧景澜一愣,仿佛是她问出了什么极其可笑的问题:“我幼时便是在这里生活的,金陵也算是我的家。”
“噢。”她的眼中似乎有些落寞,“金陵是你的家,京城是吗?”
他沉吟片刻,随后坚定点头:“是,我离开金陵后便一直在京城。”
她点了点头:“京城也是我的家,但金陵是你的家,却不是我的。金陵虽好,终究少了家的味道。”
萧景澜怔怔地看着她,她垂首看着下方的金陵城,神色忧郁。
“……抱歉。”不知隔了多久,他才开口。
“你为何要道歉?”
“是我要求爹爹,将你留在金陵的。这一月以来,你从未有过怨言,我原以为,你也是愿意留在金陵的。”
“嗯,我愿意。”她抬起头,与他对视,“侯府中人都待我极好,为了他们,我也是愿意留在金陵的。”
他仿佛被什么迷了心窍,鬼使神差地开口:“那我呢?”
此话一出,他便懊悔。
她不过一七岁孩童,又懂得什么,只是过于懂事了些,离家许久,定是会想的,如今只是在诉说烦恼罢了。
她果然如他所料的露出疑惑的神情:“你怎么了?”
“相识一月,总得把我当个好的友人吧。”
说了这句话,她的眼中一亮,眯眼笑了:“萧景澜,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他便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笑够了,她拿出食盒,将一个梅花糕递给了他。
他笑着接过,腰间的物什与食盒碰撞 ,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歪了歪头,伸手将他腰间的物什拿了出来。
是一块淡青色的玉佩,玉佩上有两条龙蜿蜒盘旋。
“以前从未见你戴过它。”
他解下玉佩,递给她把玩:“萧家有个传统,每一任继承者出世之时,都要专门打造一块由两只相同动物构成的玉佩,出门之时便要戴在身上,以昭身份。”
柳疏桐饶有兴趣地把玩着这精致的玉佩:“样式新颖,好看的。”
“你若喜欢,回头我差人为你打造一块一模一样的。”
她却秀眉一皱,叹了口气,将玉佩还给了他:“我又如何能担待的起?这是你萧家继承人之物,难道要让我做继承人吗?”
他含笑将玉佩系了回去:“天下皆知萧家一脉单传,你一小姑娘,谁会怀疑你?且你在我萧家已居住了一月有余,府中上上下下都识得你了,到了京城,也得让京城的萧府人也认识你,这玉佩到时便有用了。”
她却仍是坚定地摇摇头:“不必了,我想有你在,也用不着这个。”
他笑了一阵子,赞同地点点头:“嗯,有我在,我一直都在。”
但他心里却还是盘算着再给她打一个一样的,等回府了就跟爹爹商量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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