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诉民苦呈笔泯州赋

山光晴明,杏雨梨云。

柏影松风两寸山,素景淡淡。秦府修建处风水极佳,借山水养人。

雕梁画栋,气势恢宏。楼宇与山川掩映交错间相得益彰。有些刚柔并济的意思在。

府外已经候了些许人,秦府小厮领着江守君进府。

府里别致,并不像外面看得那般庄严肃穆,过了回廊亭再过弄堂,一步一景,步步生莲。

她方进房门,只见端位上坐着位苍鬓老者,应当就是前御史大夫秦启仁了。

江守君举止从容向他揖礼,秦老先生颔首请她归座。

秦启仁年老体弱已经到了颐养天年的岁数,现下秦府大都由其嫡长子秦驹主持。

楚州秦氏家大业大,奈何这秦驹是个没本事的,年过四十依旧没有什么建树。是个名副其实的纨绔膏梁。

秦启仁恨其不争却也毫无办法。

等捱到娶妻生子后才收敛,秦驹膝下唯有一女还在家中闺院里。

女儿名唤秦安筠,秀外慧中,性格温顺。应该也是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但来提亲的人却不多。

原因有二,一是身份地位与秦府太过悬殊不敢前来提亲,二是嫌她是个哑巴。

秦驹是个不管事的,秦启仁又这般疼爱这个小孙女,定然不会让她身份受折辱下嫁于人。

楚州这般穷乡僻壤之地,地痞流氓多矣,像江守君这般官居高位背景清白的确实少见。

看她容貌不算硬朗但也生得十分秀气,有学识有博见,举手投足间一股浑然天成的自若。

秦启仁更是对她欣赏不已,有意要将孙女许配给他。

但秦启仁这人一向谨小慎微,还是觉得需观察一段时间再定夺。

堂内众人随意寒暄,也不觉局促。

秦启仁端居尊位,对江守君发问道:“对了,不知我秦府送的礼,还合江郡守心意否?”

江守君放下筷箸,脑海里浮现出那两排丫鬟站作一堆的场景。

“正要回及秦先生此事,承蒙厚爱,江某不过三尺微命,实在无福消受这般重礼,万望先生收回。”

“也罢,是我考虑不周送了俗礼过去。江郡守这般不同流俗之人,若真是收了,只怕别人说我贿赂巴结,更怕江郡守刚上任就被扣上贪污**的帽子。”

“江某并非此意……”

秦启仁笑着打断她:“哎,只在屋子里说说笑笑而已,江大人不必当真。”

江守君松口气,不大自在地抿了一口杯中已经见底的茶水。

身旁侍女眼力极好为她斟了满杯茶水。

但斟茶的手却是有意使然,将茶水满得溢出来。

四下极静,偌大堂内恍惚能听清潺潺斟水声。

秦启仁看到后不怒自威,肃声对她身旁侍女道:“你是跟谁学的礼?这般没规没矩。”

身旁只顾着吃饭的秦驹骇得一愣,忙正色端坐。

那侍女连忙跪伏在地上噤若寒蝉,抖若筛糠。

秦启仁面沉如水:“今日倒让她丢尽了我秦府的脸面,拖下去打三十鞭罢。”

房外家仆闻言赶忙进来拽她胳膊往外拖。

三十鞭,这如芦苇般细瘦的侍女哪里熬得住,若不死也只剩一口气在了。

江守君于心不忍,开口劝道:“秦先生息怒,斟茶事小,若因此事见红,恐招晦气啊。江某恳请从先生处讨个面子,放这侍女一马吧。”

秦启仁从座椅上起身,慢慢行至那侍女面前。

“听见没,江郡守要保你。”

侍女声色惶恐。“奴婢,奴婢听见,谢江大人救命之恩,奴婢舍身难忘,愿为大人做牛做马。”

“做事虽不伶俐,却是个忠义的。”秦启仁转头对江守君道,“见笑了,可惜这奴婢我府上难用,不知江郡守肯不肯要?”

江守君抿着唇没说话。

“既然大人不要,那你留着也没什么用了。”门口立着的家仆得他的令,就要将这侍女往外头拽。

“且慢。“江守君站起身来,低头看向那侍女。

”我要。”

秦启仁皮笑肉不笑对那侍女道:“你今天遇到个心软的主,命是真好啊。”

府外杜宇啼声凄厉,隐隐传来。

江守君知道自己不便久留,恭恭敬敬向秦启仁辞别道:“时候不早了,江某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多在府上打扰先行告退了。”

秦启仁不着痕迹地猛踢了身边一直不言语只顾吃饭的秦驹。

低声对其骂道:“还愣着做什么,就知道吃。”

秦驹:“嗯?哦哦,那个江大人呐,我来送送你。”

“我自己能走得,不敢劳烦前辈。”

“小事小事……”

二人声音渐行渐远,屋内银烛冷屏后款款走出一位女子,莫约十**岁,正是秦启仁之孙秦安筠。

秦启仁气还没消下去,指着秦驹的背影对她道:“你爹这般没出息,我看着就来气。”

秦安筠奉秦启仁之命,在屏风后面听得大差不差。做手势对他道:“祖父息怒。”

“罢了。”秦启仁摆摆手。“那人是楚州新任郡守,名字叫……叫江守君,你看怎么样。”

秦安筠自知身体缺陷,她是个哑女,内心自卑恐遭人嫌弃,所以听闻此话并无动作。

秦启仁知道她在想什么:“你不用担心,有祖父在这里,没人敢让你受折辱。你青眼于他,是他求不来的福分。”

秦安筠摇摇头,做手势回到:“江大人举止谈吐不俗,如此高风亮节之人,是孙女不敢肖想的。况且他心地善良连无名婢女都……”

秦启仁冷哼一声打断她。

“心地善良?那婢女是我强迫他收的,他只是不蠢,与善不善良有何关系。”

秦安筠垂眸比划:“祖父送婢女给他是为了监视他?”

“是。”

府衙堂前,堂内清晨送来的礼物几乎全被还回去了,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堆积,显得干净又空旷。

江守君前脚先到,那婢女后脚就被送过来了。

婢女跪在堂前啜泣,哭得楚楚可怜叫人心生怜爱。

江守君无奈叹口气。“姑娘先起来吧。”

语气还是一贯温和。“府衙里不缺侍女仆从,我这里还有十几两银子,姑娘不嫌弃就先拿去,出府后可自寻安身立命之所。”

那婢女刚才站起来,听闻她说这话又诚惶诚恐地跪下去,边哭边求。

“奴婢贱籍,在楚州远近无亲,如今出了秦府就相当于断了后路,若大人也不肯留,奴婢活不成的。”

这与江守君料想的差不多,不愿意拿钱走,非要留下来当个洒扫的婢女,多半是秦府留下来的眼线而已。

也罢,留这人在身边也好,可以让秦府对自己没那么多忌惮。

江守君长舒一口气,对那婢女道:“愿意留下来也好,你叫什么名字?”

说着便伸手去扶她,二人相触一瞬间江守君手腕竟似被灼伤,让她下意识放开了要去扶她的手。

掀开袖口向手腕看去,那名为“固魄”的手绳上的珠子正散发着红光,在她腕上烫出一道痕迹。

江守君不动声色把“固魄”遮在衣袖下。

低头再看时正对上那侍女目光,太过熟悉,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江大人。”那侍女似笑非笑,神情与将才迥乎不同,轻声对她道。

“我名顾淮音。”

侍女一字一顿道。

二人距离贴得极近,甚至可以怀疑这侍女能听见江守君心声震如雷。

她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呢,睐山神庙祭台下的潭水里,也是迎上这样的目光。

“你,你……”惊骇下,她竟连话都说不稳。

恰巧此时张齐提了茶水回来。“那两排侍女不是已经送回秦府了吗,还是说这是哪家的姑娘?”

二人一同转头向张齐看去,硬生生把张齐盯地寒毛耸立。

张齐半猜半悟:“……你们二人?”

“哦……我知道了。”他一个“哦”字拐十八个弯,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看上去很欠。

江守君率先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对张齐道:“先安排顾姑娘下去休息吧。”

张齐脸上笑意渐深:“果真是姑娘?”

江守君:“……”住口吧,求你了。

朔州府署。

陆寅端坐高堂之上,藐视下方跪着的布衣男子。

男子身着简陋,但衣衫干净整洁。仰着目光正视他,挺直脊梁跪于堂前,气骨铮铮模样。

陆寅用手撑着头,言语轻蔑。

“沾了些文人迂腐气就开始得意忘形,哗众取宠的腌臜,本官生平最是憎恶你这种人。”

“草民不敢。”

“不敢?现如今谁人不知你谢晋笔下《泯州赋》名响朔州城。怎么,不敢认了?”

陆寅将案前一张薄纸甩在他身前。

“后土例划三百里,不若湮入北海长安宁。”

三百里虽然囊括朔州、阖江与楚州,实则几乎是点明了骂他朔州刺史陆寅尸位素餐。

陆寅表情阴鸷。“你是个指桑骂槐的好手啊。”

谢晋脸上并无多余神色,“草民有一言欲诉,请大人成全。”

陆寅冷笑一声。“你说便是,我要是不让你说,是不是届时又有人骂本官昏庸,不听民意了?”

“历年朔州与楚州相较之,众人都偏心于朔州沃壤,而患于楚州水涝。是故为官者皆不敢问津其地,楚州多年民生哀哀却也毫无办法。

朔州与楚州并无一墙之隔,承蒙天地仁厚,城中不能算富庶,但百姓也衣食无忧。”

“你到底想说什么,本官没闲心和你废这些话!”

“自太通年起,淮水水涝灾害愈发严重,已经祸及朔州。大人可知城中四处饿殍,百姓奔逃,朔州已不复往日鼎盛。”

“我亦为朔州父母官,怎会不知,况且我于城里街道上广施米粥,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岂轮得到你在公堂上反咬一口!”

“大人!去年街上赈灾每日只摆五口石缸,缸里装一石粥中只放半斗米,倒不如淮水中泥沙多!”

“你放肆!你这话是在污蔑本官贪污吗?”

“大人倘若当真问心无愧,敢直面此篇《泯州赋》吗?”

泯州泯州,是说朔州已经泯然如众矣,还是说他陆寅泯杀众人心呢?

陆寅在公堂拍案而起,手中拿了砚台向谢晋狠狠砸去。

霎时额间血流如注,谢晋仍直直跪着,脊梁极正。

如今走到这一步也没有回头路,索性把性命一起豁出去。

“不仅是赈灾米粥被贪,还有朔州闺阁女子不敢出家门,寒门书生不敢写文章。”

一鼓作气,声音绕梁高堂不绝。

“草民要状告当今朔州刺史贪赈银,抢民女,欺白衣!”

“住口,公堂之上出言狂妄,胆敢羞辱朝廷命官。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这刁民押下去!”

没等公堂两旁衙役动手,外面急匆匆跑来一个跛脚侍从。

“禀大人,阖江司马在府衙外要见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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