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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刺骨的夜风裹挟着自由的气息,狠狠灌入故笙迟的口鼻,呛得她剧烈咳嗽,却也瞬间冲散了肺腑间淤积的灰尘与绝望。身后,B区废弃观察室里郑宏暴怒的咆哮和紫外灯管濒死的嗡鸣,如同地狱传来的挽歌,被迅速甩远。她像一枚被爆炸气浪推出的弹片,在黑暗的通风管道里手脚并用,不顾一切地向前狂奔。
方向?没有方向!只有周于念日记里模糊的“B区出口”,只有空气中那越来越稀薄、却越来越清晰的——泥土、青草和夜露的味道!这味道像一剂强效的兴奋剂,注入她酸麻的四肢百骸。逃!带着念念的日记!带着那足以将地狱焚毁的真相!
管道开始向上倾斜,坡度陡峭。故笙迟咬着牙,指甲抠进锈蚀的金属缝隙里借力,膝盖和手肘的伤口在粗糙的管壁上反复摩擦,带来钻心的疼,但她浑然不觉。每一次攀爬,每一次喘息,都伴随着怀中那本星空蓝日记本硬壳边角硌在胸口的钝痛,那是念念无声的催促。
不知爬了多久,就在她感觉肺部快要炸开,手臂酸软得几乎抓不住时,头顶上方,突然透进一丝微弱的、不同于应急灯惨白的光线!
是月光!
故笙迟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猛地向上窜去,双手用力推向头顶一块沉重的、覆盖着厚厚苔藓的铁栅栏!
“嘎吱——哐!”
生锈的合页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铁栅栏被猛地推开!漫天清冷的星光,混合着草木的清新气息,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将她吞没!
出来了!
她半个身子探出洞口,贪婪地呼吸着久违的自由空气。眼前是一片荒废的后花园,杂草丛生,藤蔓疯长,远处是精神病院主楼冰冷的、如同怪兽脊背般的剪影。出口隐藏在几块巨大的假山石后面,极其隐蔽。
故笙迟手脚并用地爬出来,瘫倒在冰冷潮湿的草地上,剧烈地喘息着。夜风拂过她汗湿的脸颊和沾满灰尘、血迹的头发,带来劫后余生的战栗。她仰头望着深邃的、缀满星子的夜空,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周于念日记封面上那片永恒的星空蓝。
念念…我出来了…
她挣扎着坐起身,第一时间摸向怀里。星空蓝的日记本还在,紧贴着狂跳的心脏。她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借着清冷的月光,再次翻开,指尖抚过最后那页冰冷的“绝笔”字迹。
忘记念念?好好活着?
不。绝不。
她的眼神在星光下淬炼得冰冷而坚定。逃出来只是第一步。她要回去。回到那个地狱,把她的念念带出来!用这本日记,用那些数据,炸开这座囚禁了她们十三年的牢笼!
就在这时——
“滴呜——滴呜——滴呜——!”
刺耳尖锐的警报声,如同受伤野兽的哀嚎,骤然撕裂了精神病院后花园死寂的夜空!主楼瞬间灯火通明!无数窗户亮起刺目的白光,探照灯的光柱如同巨大的白色触手,在夜空中疯狂扫视!
被发现了!郑宏的动作比她想象的更快!
故笙迟的心猛地一沉!她立刻伏低身体,像猎豹一样窜进茂密的灌木丛阴影里。探照灯的光柱如同死神的手指,几次险险地从她藏身的区域扫过,照亮了草叶上她滴落的血迹。
不能待在这里!必须立刻离开,找到安全的地方联系外界!她记得医院后墙外不远处,似乎有一条废弃的铁路线……
她借着灌木和假山的掩护,像幽灵一样在荒废的花园里穿梭,朝着记忆中后墙的方向潜行。警报声和纷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筒的光柱在树木间晃动。
“这边!有血迹!”
“封锁后门!所有出口!”
郑宏气急败坏的吼声隐约传来。
故笙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加快速度,几乎是匍匐前进,手臂和膝盖的伤口在泥土和碎石上摩擦,带来更剧烈的疼痛,但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终于,高耸的、布满铁丝网的后墙出现在眼前!墙根下杂草更深。她记得这里有一个年久失修的排水口,铁栅栏早已锈蚀……
她摸索着,果然在茂密的藤蔓后面找到了那个半人高的洞口!栅栏果然锈断了!她心中一喜,正准备钻出去——
“站住!”
一声厉喝伴随着强光手电筒的光柱,猛地打在她身上!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从侧面包抄过来!他们手里拿着警棍,脸上带着发现猎物的狞笑!
糟了!被堵住了!
故笙迟浑身冰凉!前有高墙,后有追兵!怎么办?!硬拼?她毫无胜算!被抓回去?等待她和念念的,只有更深的炼狱!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手指死死抠进泥土里,指甲断裂也浑然不觉。目光扫过步步紧逼的保安,扫过高墙上的铁丝网,最后,落在怀中那本星空蓝的日记本上。
念念…对不起…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抵抗的瞬间——
“砰!砰!”
两声沉闷的、如同重物倒地的声音,在寂静的花园里格外清晰!
那两个狞笑着逼近的保安,毫无征兆地,像两截被砍断的木桩,直挺挺地向前扑倒在地!手电筒滚落在地,光柱胡乱地照射着杂草。
故笙迟惊呆了!她下意识地看向保安倒下的方向。
阴影里,一个高大却显得有些笨拙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他手里还拎着一根巨大的……塑料胡萝卜?胡萝卜的顶端,沾着可疑的、暗红色的……似乎是番茄酱?但故笙迟更愿意相信那是保安头上的血。
是张师傅!
他依旧穿着那身保安制服,魁梧的身躯像座铁塔,脸上还是那副标志性的、空洞茫然的表情。他看也没看地上昏迷的同伴,空洞的眼神直勾勾地看向故笙迟藏身的藤蔓方向,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故笙迟完全无法理解的举动。
他抬起手,不是指向她,而是……指向了他自己保安制服胸前的口袋。然后,他用那根沾着“番茄酱”的塑料胡萝卜,极其缓慢地、极其笨拙地,在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用力地、反复地……戳了几下。
一下。
又一下。
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调。
故笙迟的心跳几乎停止!她看着张师傅那空洞的眼睛,看着他指向自己口袋的手指,看着他戳心脏的胡萝卜……一个荒谬绝伦却又让她心脏狂跳的念头闪过脑海!
口袋?心脏?
她猛地想起周于念昏迷中那只摩挲无名指的手!想起日记里她反复强调的“锚点”!张师傅这个看似被彻底洗脑的“人形消化器”,难道……他是在模仿?!用一种扭曲的方式,传递周于念的信息?!
张师傅还在戳。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无力,仿佛某种程序即将耗尽最后的能量。他那空洞的眼神,似乎极其短暂地、极其艰难地凝聚起一丝微弱的、近乎哀求的光,死死地投向故笙迟。
时间仿佛凝固了。警报声在远处尖啸,手电筒的光柱在逼近。故笙迟看着张师傅,看着他那笨拙到令人心碎的“模仿”,看着他那双空洞眼眸深处转瞬即逝的哀求……
一个疯狂的赌注在她心中成型!
她不再犹豫,猛地从藤蔓后冲出!没有冲向张师傅,而是扑向地上那两个昏迷保安中的一个!她的手快如闪电,伸向对方腰间——那里,挂着一串钥匙!
钥匙入手!冰冷沉重!
与此同时,张师傅像是完成了最后的使命,身体晃了晃,那双空洞的眼睛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微光,他像一座耗尽了能源的雕像,直挺挺地、轰然向后倒去!巨大的身躯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根沾着“番茄酱”的塑料胡萝卜,从他手中滚落,静静地躺在冰冷的草地上。
故笙迟的心脏像是被狠狠刺了一刀!她来不及悲伤,甚至来不及确认张师傅的生死。她抓起钥匙串,像一道旋风,冲向那个锈蚀的排水口,用最快的速度,颤抖着,一把一把地试着钥匙!
快!再快一点!
远处纷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越来越近!探照灯的光柱已经锁定了这片区域!
“咔哒!”
一声天籁般的轻响!
锁开了!
故笙迟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拉开锈死的栅栏门!新鲜的空气如同洪流般涌入!她毫不犹豫,一头钻了出去!身体在粗糙的水泥边缘刮擦而过,带来新的刺痛,但她毫不在意!
墙外,是半人高的荒草和那条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的废弃铁轨!自由!就在眼前!
她踉跄着冲出几步,在踏上铁轨碎石路面的瞬间,猛地回头!
高墙之内,探照灯的光柱如同囚笼的栅栏,在她刚刚逃离的地方疯狂扫动。张师傅倒下的地方,被光柱短暂地照亮——那个魁梧的身影静静地躺在杂草中,一动不动,像一座沉默的丰碑。他胸前的口袋,在强光下微微敞开着,里面似乎露出了一角……星空蓝的颜色?
故笙迟的视线瞬间模糊!她死死咬住嘴唇,将呜咽死死堵在喉咙里。她对着那堵高墙,对着那个倒在黑暗中的身影,用尽全身力气,无声地嘶吼:
“等着我!念念!张师傅……谢谢!”
她猛地转身,不再回头,沿着冰冷的铁轨,朝着星光指引的、未知却充满希望的前方,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怀中,那本星空蓝的日记本紧贴着她的心跳,像一颗在寒夜中顽强搏动的星辰。
而在高墙之内,404病房那冰冷的仪器屏幕上。
那条代表周于念生命的心电波形,在经历了长久的、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平缓之后,突然,极其突兀地,剧烈地向上弹跳了一下!
一个尖锐的、短促的波形峰值,如同黑暗中骤然迸发的火星。
紧接着,又恢复了沉寂。
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一个幻觉。
但那只放在被子外、一直安静着的左手,食指指尖,却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再次颤动了一下。
指腹,无意识地蹭过冰冷的床单,留下几道几乎看不见的浅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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