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议不错,我会考虑。”
周于念居然点了点头,语气认真。
“不过目前,评论员由我暂代。”
她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墙壁。
“建议从静物开始?比如……门口张师傅和他挚爱的苹果?主题可以叫《论塑料水果对咀嚼肌群及精神稳定的积极作用》。”
故笙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看着周于念那张清冷绝艳、毫无玩笑痕迹的脸,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什么叫“用最正经的语气说最离谱的话”。她没好气地抓起操作台上唯一一支被遗漏的、秃了毛的旧画笔,在惨白的墙上泄愤似的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简笔画——一个火柴人,头上顶着听诊器,旁边打了个巨大的叉。
“静物写生?我现在只想写生一下某些‘关心过度’的医生被叉出去的样子。”
周于念的目光落在那个简陋的火柴人涂鸦上,停留了足足两秒。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故笙迟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东西,像是冰层下瞬间闪过的微光。然后,她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无波:“抽象主义。情绪表达很直接。不过,破坏公物,罚款两百,从你下个月的零花钱里扣。”
故笙迟:“……” 她看着周于念转身离开的纤细背影,白色大褂下摆划出一个利落的弧度,气得差点把手里的秃毛画笔折断。零花钱?她一个装疯卖傻混进来的“病人”,哪来的零花钱?!这位周医生,绝对是故意的!而且……她刚才看那个涂鸦的眼神,有点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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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周于念每日一次的“查房”(实为观察和斗嘴)以及保安张师傅锲而不舍啃假苹果的陪伴中,像粘稠的糖浆一样缓慢流淌。故笙迟感觉自己快被这消毒水味腌入味了,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医院的“芬芳”。
这天下午,周于念例行查房时,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粉色护士服、圆脸大眼睛的年轻小护士,推着摆满瓶瓶罐罐的治疗车。
“故小姐,这是新来的实习护士,小林。”
周于念介绍道,语气官方得如同新闻播报。
“她负责给你抽血,做常规生化检查。”
小林护士紧张地推了推鼻梁上快滑下来的眼镜,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故、故小姐您好,请、请伸出手臂……”她手忙脚乱地翻找着止血带和真空采血管,动作间差点把一管血样碰倒。
故笙迟看着她那副随时要哭出来的样子,故意板起脸,把手伸过去,慢悠悠地说:“小妹妹,别紧张啊~不吃人的。不过……”
她拖长了调子,瞥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的周于念。
“我比较怕疼,一疼起来,可能会忍不住模仿梵高的《呐喊》哦?”
小林护士的脸“唰”一下白了,拿着采血针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周于念适时地开口,声音平稳无波:“小林,故小姐是在表达她对疼痛管理的担忧。给她用儿童型号的蝴蝶针,动作轻柔。” 她说着,目光落在故笙迟伸出的手臂上,那截手腕纤细白皙,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她的指尖在身侧微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拇指指腹再次习惯性地摩挲起无名指关节。
小林护士如蒙大赦,赶紧找出最细的针头。冰冷的酒精棉球擦过皮肤,故笙迟下意识地缩了一下,眉头微蹙。
就在这时,周于念忽然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动作自然地递到故笙迟另一只没被按住的手边。不是糖果,也不是安慰剂——是一小根独立包装的、裹着脆皮巧克力的能量棒。
“补充点糖分,”
她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医嘱。
“降低晕针风险。虽然我认为你模仿《呐喊》的可能性,远低于模仿《沉睡的吉普赛人》。”
故笙迟愣了一下,看着那根躺在周于念白皙掌心的小小巧克力棒。包装纸是星空蓝的,上面还印着几颗小小的银色星星。她抬头,撞进周于念镜片后沉静的目光里。那目光深处,似乎藏着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被察觉的……纵容?像冰原上悄然掠过的一缕暖风。她心头莫名地动了一下,像被羽毛轻轻搔过。这家伙……是在哄她?
她没说话,默默地接过了那根巧克力棒。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周于念微凉的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电流感。她迅速剥开包装,把带着坚果碎的巧克力塞进嘴里,浓郁的甜味瞬间在舌尖化开,奇异地安抚了因为抽血带来的那点不适和烦躁。嗯,味道还不错。
抽血的小插曲过后,周于念带着几乎要喜极而泣的小林护士离开了。病房里又只剩下故笙迟和门口啃“苹果”的背景音。
巧克力棒的甜味还残留在唇齿间。故笙迟走到那个简陋的操作台前,看着秃毛的画笔和空白的墙壁。鬼使神差地,她没有再画叉掉的火柴人医生。她用手指蘸了点水槽里残留的水珠,在那片惨白的涂料墙上,画起了歪歪扭扭的、不成形的漩涡和星星。没有颜料,只有水痕,在干燥的墙面上留下短暂即逝的印记,像一场无声的星夜独白。
她画得很慢,很专注。水痕的线条断断续续,如同她脑海中那些破碎闪回的、无法捕捉的记忆碎片。模糊的尖叫,冰冷的仪器触感,还有……一双紧紧拉着她的、小小的、冰凉的手。是谁的手?
她画着画着,指尖无意识地抬起,又落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轻轻摩挲着那道被颜料遮盖的新月形疤痕。这个动作几乎成了她思考或不安时的本能。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这样触碰过这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
门口传来一声响亮的“咔嚓”——张师傅终于啃掉了他塑料苹果的“最后一口”,满意地打了个无声的饱嗝,继续灵魂出窍地站岗。
故笙迟停下动作,看着墙上那些即将消失的水痕漩涡,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沾着水渍的手指。她想起周于念递来巧克力棒时平静的眼神,想起她摩挲指腹的小动作,想起她昨晚拂过自己脖子疤痕时那一瞬间的停顿。
这个周医生……她身上有种奇怪的矛盾感。像一座覆盖着万年冰雪的山峰,看似冷硬不可接近,但偶尔泄露出的一丝缝隙里,却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微光。她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是真的把她当有趣的“病例”观察,还是……另有所图?
就在她盯着水痕出神时,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天花板的角落,靠近通风口的位置,有一个极其微小的、不自然的反光点。不同于监控探头的红光,那是一种金属的、冰冷的反光,像一只藏在暗处的眼睛。
故笙迟的心猛地一跳。她若无其事地转过身,背对着那个方向,用沾着水的手指,在靠近地面的墙壁不起眼处,飞快地画了一个更小的、更扭曲的漩涡,漩涡中心,她点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点。然后,她装作疲惫地打了个哈欠,走到床边躺下,用被子蒙住了头。
被子里一片黑暗。故笙迟睁着眼睛,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刚才那个反光点……绝对不是普通的监控!这家精神病院,果然藏着见不得光的东西!周于念知道吗?她是参与者,还是……也被蒙在鼓里?还有她那些看似不经意的举动,那根星空蓝包装的巧克力棒……到底是什么意思?
无数个问号在她脑海中盘旋,像一群找不到出口的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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