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引诱】
————————「周南」
窗外的虫声与头顶吊扇吱吱呀呀的声音组成夏夜的伴奏，周南百无聊赖的趴在窗户前的木桌上，习题解了一半被搁置在一边，指尖停留着一只小虫子。
他听见身后的铁床发出嘎吱一声响，周南回头，看见熟悉的一双眼睛。
桌上的台灯给他的发丝打上一圈完美的光晕，一瞬间犹如真神降临。
他露出一个笑。
看见他，邹烨脑袋里残留的阵痛都好了很多，他撑着胳膊坐起来：“还没睡？”
他注意到角落里的闹钟。
周南挺直腰背，坐起来：“你怎么才来？”
他亮亮的眼睛不是走廊反射的灯光，是看见他后愉快的心情。
意识到这个，邹烨心里漏跳半拍。凌晨一点的夜并不宁静，宿舍楼里还有几盏台灯从窗户里泄出来，虫鸣蛙叫中仔细去听还有书页翻动的声音，走廊或者是宿舍楼外的小庭院里有拖鞋稀拉稀拉的声音，很远，很远。
一切都很远，这里与哪里是两个世界。
邹烨有所察觉，声音不自觉柔和许多：“抱歉，叫你久等了。”
他挪动身体，从下铺的阴影里挪出来。椅子被推开，在地面划出尖锐的声音，周南温热的身体一下子钻进他怀里，两人一齐倒在床上。
而他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双手紧紧拥抱住他。
精神链接的空间是由意识组成的代码世界，世界里除了建立链接的意识，其余人或者物均是代码，它们按照意识主人有意识或者无意识的操控而产生变化。
两双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挨在一起。
比如现在，他们需要一个私密的环境，这个有着四张上下铺的小宿舍就只住了他们两个。
他的嘴唇是那么柔软，这是邹烨做梦都不敢遐想的情景。而现在，怀里的人是如此的真实，他们的心在胸腔里撞动，彼此的呼吸喷薄在相互的面庞。他以为自己会过度兴奋，会不知所措，会大脑宕机，烟花绽放，炸开满目刺眼的雪白。
实际上，他现在的大脑正是一片空白，他从未感觉自己的世界如此充盈，如同身坠云端，四肢因为血流速度太快而轻轻颤栗，心脏如果过电般麻痹。
他从未觉得拥有五感是那么美好，他感恩一切，幸福到愿意就此死去。
他们彼此触碰、探索、难舍难分。
透明的白丝牵扯，拉长。
周南意识到那是什么，脸颊后知后觉的烧红。
虫鸣蛙叫依旧不知疲倦，而燥热的夏夜才刚刚开始。
皮肤汗津津的，皮肤相互摩擦。
下铺昏暗的刚刚好，狭窄的也刚刚好，周南和他密不可分，实际上他就在自己身上，就像小孩子趴在妈妈身上一样，毛茸茸的头发就贴着他的下巴。
他们是如此的心满意足，就像怀里拥抱的是全世界。
心脏还在剧烈的震颤，指尖因为血流速度太快有轻微酥麻感，邹烨等待急促的呼吸平缓下来。
平缓下来。
呼吸平缓不下来，他的骨头缝里是纾解后的懒散，舌头里浸了蜜，心里空荡荡无着落，邹烨紧抱着周南，爱的想要把他融进身体里，这样他们就不会分开。
永远在一起。
可是周南在动，他的手撑在自己的耳边，低下头与他鼻尖相抵。
“邹烨。”
睫毛贴着他的眼睑，轻轻晃动，小猫咪一样用睫毛扫动他的眼皮。
邹烨却不想睁开眼睛，他又喊了一声，邹烨睁开眼睛。
“殿下，”他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吐出一口浊气。
邹烨的抑制不住自己吞口水的频次，他嘴里干的难受，想要什么东西把嘴巴塞住，想要激烈的剧烈的碰撞让破铁床吱呀吱呀的叫。
想要……
周南堵住他的嘴，他的脸依旧很红，眼睛像雨夜里小巷子的水洼。
“我会记得你。”
心里的空洞一瞬间被放到无限大，邹烨心脏无端抽痛，他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
周南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发。
邹烨睁开眼，百分百还原的五感体验还留有余温，他的呼吸微微颤抖，空茫地看着天花板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厚重的防爆门被推开，嘈杂的人声混淆着尖叫的仪器进入他一片嗡鸣的耳朵，由蒙了层海绵渐渐清晰，他撑着试验台坐起来，粗鲁地将一身的管子扯掉。
连接着天花板与地面的巨大培养皿前围满了人，仪器发着红的、绿的、黄的光，霓虹灯似得跳跃。
邹烨赤脚踩在地上，如所有人一般，仰起脑袋看着被营养液所包裹着的十三殿下，他就是造物主最得意的作品，每个细节都是如此完美。
十三殿下有着与周南一样的外貌，但他本尊看上去却比周南更精美，透明的营养液中，睁开眼的十三殿下就像橱窗里最夺目的珍品。冰冷的光折射进他的眼里，幻化成难以触摸的神圣气息，殿下用他琉璃珠子般的瞳孔扫视周围，他看向了每一个人。
有人伏倒在地，有人喜极而泣，邹烨痴痴的看着他，针扎似得疼穿过心脏，心脏就碎成一地，黑漆漆的天地里，邹烨独自跪坐在一地碎片旁。
周南消失了。
他只是殿下千万个念头里闪烁的一个意识碎片，殿下强大的精神力是他们普通人无法链接的，何况在他精神屏障受损后，他们也无法重建这样强大的屏障，只能依靠零散的意识唤醒沉睡的殿下。
十三殿下醒了。
周南就消失了。
殿下冷漠的眼睛扫过所有人，于他来说邹烨现在与所有人没什么不同。
仪器被逐个关掉，殿下身上披着一条毛毯从培养皿旁的楼梯下缓步往下走，他身边跟着他昔日的亲信。
——实验室能在资源紧张的情况下维持，多靠他四处奔走。
他此时正眼含泪光，小心翼翼的护送在殿下周围，殿下也很信任他，手搭在他的胳膊上。
而邹烨，邹烨站在仰望他的人之间，一群白大褂科学家里，他不过是最普通的那个。
殿下淡漠如琉璃珠子般的目光又扫过来。
邹烨心怀一丝希翼。
“真的醒了。”门口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十七殿下张扬的发色与他遗憾且不屑的神情与此时格格不入，他抱胸站在门口，魁梧如山的兽人护卫依旧紧紧跟随在他身后。
如果他是骁勇善战的兽人，殿下的手是否也会扶着他的胳膊？邹烨不合时宜的出神，十三殿下美丽的令人叹息的侧面与周南的脸庞重叠。
“醒来的可真是时候。”十七殿下和每一个臭屁又惹人嫌的青少年一样，阴阳怪气的语调哪怕是在这样闪耀的金发前也很令人讨厌。
尤其这满屋子里都是十三殿下的追随者。
“差一点点你就成了我的补给。”十七殿下补充。
实验室里不少人都露出惊愕的神色，也有一小部分人悄悄松了口气。
邹烨在惊愕的人群里，对于上层这个决定他毫不知情。
得知这个消息，他的心虽然依旧很疼，但也有了些慰忌。
“或许支援前线，比成为我的补给更有用点。”十七殿下丢下最后一句话，像头骄傲的小狮子一下在那头兽人的护送下离开了这里。
十三殿下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虽然他依旧神圣不可侵犯，但明眼人都知道他此时无比虚弱，走路都需要搀扶。
他的信徒也如他一般沉默寡言。
哪怕他们担忧到愿意将自己的所有所有包括性命奉上，但他们依旧沉默着目送殿下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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