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阗殿内觥筹交错,李珩坐于主位,看着心情甚佳,秦太后坐在帘子之后,似乎只是静静坐着。
宋时书坐在角落里,时不时看向顾离,那家伙看着喝了不少酒,只怕是实际上都没能喝几口,坐在他身边的人还和他搭上几句话,结果顾离那不停拿酒杯的样子,实在是不给人插话的机会。
一曲歌舞结束,袁复白看上去有些许醉意,随后在人群中摇晃着站起身,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投去。
袁危止本和秦亥搭着话,不成想袁复白不仅站起来,还从人群中走出,站在殿前,多年为官,敏锐的洞察力让他意识到此时不妙,当即就要站起身,却被一旁的秦亥给拉出了。
李珩不明所以问:“袁卿,这是作甚?”
毕竟今日是迎接阿颜乞使团的日子,就算再有不满,两国交好的宴席,也不应该出任何问题。
袁复白“哐当”一声跪下:“陛下,臣袁复白特来请罪。”
这时,人群中有官员收到袁危止的示意,在人群中道:“袁少卿,有什么事还是稍后再议吧,阿颜乞使团即将入宫呐!”
袁复白不管那人说什么,只自己跪直身子,抬起头:“陛下,臣为官多年,毫无建树,此为罪一;北城瘟疫身在北城,却未能为百姓谋生,此为罪二。”
说着,袁复白又从袖中拿出那纸信封举国头顶,义正言辞,毫不退缩:“当朝兵部尚书秦亥勾结阿颜乞出卖境北致使三万将士惨死九儿坡,已过三年,臣发现后至今才报,此为罪三。”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袁复白跪地磕头:“请陛下为境北九儿坡一战死去的英魂讨回公道,臣甘愿流放境北,一生不回京师,以赎己罪。”
袁危止差点暴怒,还是理智让他安静坐着,于他而言,只要袁复白不牵扯到袁氏,他可以不管不顾,只是自己与秦亥终为盟友,他看向一旁的秦亥,到了这时,还是一脸平静,好像事情不是他做的似的,他只好转过头,整理了衣服,静静看着。
李珩对此事自是一清二楚,只是从未想过有人敢将此事揭露于人情,他攥紧拳头,如此机会,可是难逢,就看袁复白手中的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将信呈上来。”李珩道。
大监走下去,将袁复白手中的那封信拿走,随后递给李珩。
而袁复白还是那样跪着。
倒是顾离,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此刻都是坐不住的。
以至于在场所有人都看向顾离。
李珩翻看那封信,须臾后似是松了口气,当即道:“袁卿,你这封信从何而来?”
袁复白这才起身抬头:“回陛下,两个月前,境北王回京师,臣身为大理寺少卿前往城门口迎接,后因意外受伤在家中修养,有一日晚上,有刺客进府行刺家中只臣一人,臣虽诛杀了刺客,却在其身上发现了这封信,臣一直在想,那刺客刺杀的目的,直到近日才想明白,那阿颜乞是要挑起我燕国内乱,幸好那日家父不在府中,可信中内容却是千真万确,臣翻开三年前九儿坡一战卷宗才敢确定,那信上印章也绝不可能作假,臣身为燕国子民,今日阿颜乞使团就要来到京师,定要将此事揭露,请陛下发落惩戒,否则我燕国将永无宁日。”
话音一落,便有秦家一党挑了出来:“陛下,秦尚书忧国忧民,怎么可能与阿颜乞勾结,许是这信上内容是构陷也未可知。”
“是啊,陛下,袁少卿说信上写的是三年前九儿坡一战,可刺客又为何此事将信送来京师?”
袁复白反驳道:“因为两国修和,阿颜乞心中不甘这才送来意图挑起我燕国内乱。”
“既已修和,又何来挑起我燕国内乱?”
袁复白不再理会,而是直面李珩道:“陛下,臣不敢妄议两国修和,但真相如何,想必天下臣民心中早已明了,无论如何,那印章已是板上钉钉,若说是构陷,那便请秦尚书拿出构陷的证据,若拿不出,便不能说是构陷。”
李珩此刻自是想将秦亥革职,但满朝文武几乎全都是秦家一党,即便证据确凿,也会有人说是构陷,只有一人,可与秦亥抗衡。
他看向一旁满脸不悦,却始终未说话的顾离道:“顾卿,若是这信中内容为真,朕必是要给三万忠魂一个交代,在场只有顾卿亲历那场战争,不如顾卿说说,此事该如何定论?”
将此事交给顾离来论,无异于给秦亥判了死刑,而此事,又怎能让秦家一党满意。
顾离放下手中酒杯,看不出来有多么生气,但他身旁之人却是无一敢看他,仿佛他所在之地就是不能靠近,他道:“既有证据,自当彻查。”
这八个字一出,既未给秦亥卖国一事下定论,却又未给秦亥其他可走的路。
秦家一党陆续有人站出:“陛下,秦尚书为国为民有目共睹,若只因一封信就如此怀疑,岂不寒了臣民的心,还请陛下三思。”
“陛下,臣附议。”
“臣附议。”
“……”
宋时书看着这一个又一个站出来的人,这些人从未有人想过秦亥勾结阿颜乞究竟意味着什么。
袁复白再次道:“陛下,那印章已是证据确凿啊。”
李珩看向底下所有人,秦亥在朝堂上的影响力这么多年都还得如此,他一个皇帝,却无人听他一言,他看向角落的宋时书。
宋时书也自然收到李珩的目光,正要站出去时。
顾离先一步开口:“阿颜乞使团只怕已入京师到了皇城门口,这场闹剧应该早早结束。”
话音一落,贡熙从殿外走进:“陛下,阿颜乞使团已入皇城。”
说完,又默默退了出去。
袁复白借机道:“陛下,阿颜乞使团近在咫尺,无论如何,也该在阿颜乞使团来枢阗殿前请秦尚书离开,哪怕阿颜乞使团离开京师后,再议此事。”
宋时书是时候出去了,之所以要袁复白今日当堂揭发,就是因为后有阿颜乞使团,有光明正大的理由让秦亥没有机会反击。
“陛下,不如请秦尚书先入刑部大牢,暂不定罪,等阿颜乞使团离开京师后再彻查此事,方不失公允。”这话已经给足了秦家一党面子,若还是咄咄逼人,今日可就难收场了。
这时,秦太后忽然在帘子后咳嗽了几声,后在宫人的搀扶下离开。
李珩见身后无人,也不再拖延,当即道:“传朕旨意,立刻将兵部尚书秦亥押入刑部大牢,五日后再论罪。”
秦家一党面面相觑,偷偷看向秦亥,秦亥却只是默默起来。
袁危止在一旁看出秦亥的意思,从旁道:“谨遵陛下旨意。”
这才让众人满意。
没多久,就有禁军进来将秦亥押走,宴席重新开始,枢阗殿外吹响号角,阿颜乞使团已全部进入皇城。
宋时书默默坐回,却是不敢再去看顾离的脸色。
他看着袁复白跟着袁危止出了枢阗殿,这对父子的情感可着实让人唏嘘。
唯有李珩满脸笑意。
-
枢阗殿外,袁复白跟在袁危止身后,再也没有惧怕,等到听不见宴席内的乐声,袁危止才在前方停下脚步。
袁危止转过身,眼神里恨不得杀了这个儿子,也丝毫不遮掩,他举起手毫不客气地给了袁复白一个巴掌:“你也做什么?我袁危止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个儿子。”
袁复白被打,虽有些猝不及防,却也是早有预料,他摸了摸嘴角的血迹,笑着抬头:“这一巴掌,就当我还了你养育我二十五年的恩情,你给我荣华富贵,我也帮了你不少,到最后,我也没揭发你,自今日起,你我两清。”
袁危止是没料到还会有这一日:“你……”
袁复白却是想着一日想了很多天:“七郎还有三个月就要及冠,原本他会好好活着,有我这个好友,有父亲母亲兄长姐姐的宠爱,平安幸福一生,可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袁危止一手撑在栏杆上,他儿子众多,自然从未在意过袁复白,但也知道自己儿子纨绔不堪,如今却有本事布这么个大局。
又如何不让他怀疑:“是谁让你这么做的?你要给那个姓方的报仇,难道不是应该找长公主吗?为何要对秦家下手,你知道你这么做,对我袁氏有多大影响吗?”
“袁氏与我何干?”袁复白笑道,“这么多年,身为你的儿子,也不过是袁氏的一个工具罢了,即是工具,又何来感情,在你眼里,我就那么无能?我是抓不到长公主的把柄,可他秦亥也从不无辜,你自己也说了,此事你是知情的,那我对秦家下手,就是在为七郎报仇。”
远处阿颜乞使团已进入枢阗殿。袁复白深知袁危止做官多年绝不会一点也看不出,但此时也没什么机会去查明真相。
袁危止看着袁复白,沉默许久才道:“好,那你就去境北,再也不要回来。”
说完,向枢阗殿大门方向而去。
袁复白双手撑在栏杆之上,这么多年,他终于做了自己,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随后吐了出去,李蛰燃虽还活着,但今日畅快,却有一种大仇得报的感觉。
他睁开眼,喃喃道:“宋侍郎,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这可是他孤注一掷的赌注。
今日万里无云,可偏偏不见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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