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遣回到分配给工作人员的休息区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所谓的休息区，实际上是一栋灰白色的方正建筑，里面的陈设简单到近乎冷酷。金属床架、标准化桌椅，连墙上的装饰画都是统一的微笑表情。
"07号，你的记忆审查时间到了。"03号工友站在门口，脸上依旧挂着那种标准的微笑。
林遣跟着他走向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间。透过门缝，他看见里面摆着一台造型奇特的仪器，几个工作人员正排队接受检查。
"别担心，很快就好。"03号拍拍他的肩，"只是例行程序，确保我们不会带着不必要的情绪记忆下班。"
林遣在队伍末尾站定，目光扫过前面的几个同事。他们一个个走进房间，躺在仪器上，几分钟后出来时，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格外空白，仿佛被抽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轮到林遣时，他配合地躺上冰冷的金属床。仪器发出柔和的蓝光，在他的头部缓缓移动。
"开始记忆扫描..."机械的电子音响起。
林遣闭上眼，感受着仪器在读取他的记忆。透过【观测之笔】，他能清晰地看见仪器的工作原理——它在寻找并标记那些与"负面情绪"相关的记忆片段，准备进行清除。
有趣的是，仪器似乎完全忽略了他在小巷里发现笔记本的记忆，也没有检测到他与免疫者的那次对视。
是因为【观测之笔】的干扰？还是说，这个系统本身就有漏洞？
"扫描完成。未检测到异常情绪记忆。审查通过。"
林遣从仪器上坐起，对着操作人员露出标准的微笑。
走出房间时，他注意到03号工友正站在走廊的阴影里，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
"你运气不错。"03号轻声说，"新来的通常都会有些需要清除的记忆。"
林遣没有回答，只是保持着微笑。
晚餐是在集体食堂进行的。所有工作人员都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机械地进食。没有人交谈，餐厅里只有餐具碰撞的清脆声响。
林遣的座位正好对着窗户，可以看见外面街道上的景象。夜幕降临后，小镇显得格外安静，只有巡逻的工作人员脚步声在街道上回荡。
突然，他的目光被远处的一抹亮色吸引。
在镇长宅邸的方向，有一片花圃正在夜色中发出诡异的荧光。那些情绪花在黑暗中摇曳，散发出比白天更加浓郁的香气。
"那是镇长的私人花圃。"03号不知何时坐到了他旁边，"据说里面培育着最珍贵的品种。"
林遣注意到，在说到"最珍贵的品种"时，03号的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你去过那里？"林遣状似无意地问道。
03号的表情瞬间僵硬："怎么可能...那是禁止进入的区域。"
说完，他匆匆起身离开，连餐盘都忘了拿走。
林遣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透过笔的视野，他看见03号身上缠绕着异常浓烈的恐惧情绪，而那些情绪的源头，似乎正是那片发光的花圃。
晚餐后是自由活动时间，但所有工作人员都被要求待在休息区内。
林遣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那个捡来的笔记本，继续翻阅。
在被撕掉的几页后面，他竟然发现了一页用隐形墨水书写的文字。只有在【观测之笔】的视角下，这些文字才会显现出来：
【他们用我们的真实情感来喂养那些花】
【悲伤培育出蓝色的勿忘我】
【愤怒培育出红色的玫瑰】
【恐惧培育出紫色的曼陀罗】
【而绝望...他们用绝望培育出最珍贵的黑色郁金香】
【镇长的宅邸下面有一个实验室】
【他们在那里进行着可怕的实验】
【把人类的情感提取出来，注入花的基因】
【那些花会吸收我们的记忆，我们的个性，我们的一切】
【我亲眼看见玛丽变成了...一株花】
文字在这里中断，最后一行的墨迹有些模糊，仿佛书写者的手在剧烈颤抖。
林遣合上笔记本，走到窗边。
夜色中的小镇安静得可怕。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巡逻的工作人员迈着整齐的步伐。但在那些紧闭的窗户后面，他能够感受到无数被压抑的情绪在暗流涌动。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划破夜空。
"警告！检测到大规模情绪失控！警告！所有工作人员立即到中央广场集合！"
林遣跟着其他工作人员跑向广场。远远地，他就闻到了一股异常浓郁的花香。
广场上，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正在上演。
数十个居民围在花坛边，疯狂地采摘着那些发光的情绪花。他们把花瓣塞进嘴里，脸上露出癫狂的笑容。
"更多...我要更多..."一个中年男子喃喃自语，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诡异的红光。
"这些花能让我快乐..."一个年轻女子边哭边笑，把整朵花塞进口中。
而在广场中央，那几个玩家正被困在人群中。眼镜男的光剑已经再次亮起，但面对这些陷入疯狂的居民，他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退后！都退后！"健壮男人大声呵斥，但居民们仿佛听不见他的声音。
短发女子试图使用她的能力——她的手中凝聚出冰冷的水流，但在花香的干扰下，水流很快就消散了。
"这些花在放大他们的情绪！"眼镜男喊道，"我的能力不稳定了！"
林遣站在工作人员队伍中，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
透过【观测之笔】，他看见那些情绪花正在释放出大量的情绪粒子，它们像毒品一样影响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居民们吸入这些粒子后，原本被压抑的情绪以更加极端的形式爆发出来。
而在剧本上，新的内容正在浮现：
【情绪花意外泄露高浓度情绪粒子】
【预计影响范围：整个中央广场】
【特别备注：该事件可能由免疫者引发】
免疫者？林遣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
果然，在广场的角落，他再次看见了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与其他陷入疯狂的居民不同，他安静地站在阴影里，仿佛在欣赏这场闹剧。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
男人微微点头，然后抬起手，指向那些疯狂采摘情绪花的居民。他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看，这就是真实的代价。"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个最早开始疯狂采摘情绪花的中年男子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的身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皮肤变得透明，血管中流动着荧光的液体，而他的手指竟然开始生根，像植物一样扎进地面。
"开始了..."免疫者轻声说，虽然隔着很远的距离，但林遣清晰地听见了他的声音。
更多居民开始发生异变。他们的身体与情绪花融合，渐渐失去人形，变成一种介于植物和人类之间的恐怖存在。
"这、这是什么怪物！"短发女子惊恐地后退。
工作人员们开始行动了。他们举起情绪净化喷枪，对准那些异变的居民。但这一次，净化光线似乎失去了效果。
"没用的。"免疫者不知何时走到了林遣身边，"一旦开始融合，就再也回不去了。"
林遣转头看他："这就是情绪花的真相？"
免疫者露出一个近乎残酷的微笑："这只是一部分。想知道更多的话..."
他的话被一声巨响打断。
广场的地面突然裂开，数个巨大的藤蔓从地底伸出，缠住了几个工作人员。那些藤蔓上开满了黑色的郁金香——正是笔记本中提到的，用绝望培育出的最珍贵品种。
"黑色郁金香..."林遣轻声说。
免疫者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你居然知道这个名字？"
林遣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镇长宅邸的方向。在那里，一个身影正站在阳台上，俯视着广场上的一切。
那是个穿着白色长袍的老人，脸上挂着与其他居民截然不同的、真实的微笑。
"镇长..."免疫者低声说，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恨意。
镇长抬起手，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瞬间，所有的异变停止了。那些半植物化的居民僵在原地，然后缓缓沉入地底。裂开的地面重新合拢，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浓郁花香，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情绪泄露事件已控制。"镇长的声音通过广播传遍整个小镇，"各位居民请立即返回住所，工作人员开始善后工作。"
人群开始机械地疏散，他们的表情再次变得空白，仿佛被重置的机器。
免疫者深深看了林遣一眼，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阴影中。
林遣跟着其他工作人员开始清理广场。在收拾残局时，他在一株被踩烂的情绪花旁边，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金属装置。
那是一个情绪粒子的扩散器，上面还残留着人为设置的痕迹。
果然，这次的事件不是意外。
"07号，这边需要帮忙！"03号在远处喊道。
林遣收起扩散器，向着声音的方向走去。在路过那个眼镜男玩家时，他听见对方正在低声自语：
"那个工作人员...他看我们的眼神有点奇怪..."
林遣的脚步微微一顿，但很快恢复正常。
善后工作持续到深夜。当林遣终于回到休息区时，他发现自己的门缝下塞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小心月季"
月季？林遣想起白天那个推着花车的老妇人。她的花车上，确实有几盆含苞待放的月季。
他走到窗边，看向镇长宅邸的方向。在夜色中，那片发光的花圃显得格外诡异。
免疫者、情绪花的真相、镇长的秘密...这个微笑小镇的面纱正在被一层层揭开。
而最让林遣在意的，是那个免疫者最后看他的眼神——那不是看一个普通工作人员的眼神，而是...期待？
林遣的指尖，羽毛笔悄然浮现。
他在空中写下了一个新的备注：
【明日的工作安排中，07号将被分配到镇长宅邸附近区域】
是时候去看看，那片发光的花圃里，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了。
天，改了又改，改了又改[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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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旁观者的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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