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此大案，皇帝问她要什么赏赐，她只说她要拿回状元郎本该有的职位。
皇帝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说，朕没有给到你应有的东西？”
“臣不敢，臣怕冲撞陛下，所以才要陛下定夺。”依旧是恭顺模样。
“罢了，你此番的确功不可没，朕封你做户部侍郎，三日后上任吧。”皇帝看她这般，没了脾气，大手一挥，说道。
“谢陛下。”
封官的文书很快下来了。林时鸣有三日时间调整。
说实话，她直到现在还没缓过来，毕竟还是死了人，死的都是百姓，又闹了些人家家破人亡，林时鸣心里始终不是滋味。
秦惊春也并不好受，因为她去到现场，是真的看到了少女鲜红的心脏，仿佛还在跳动，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惊恐之中死去。
她可能是不能接受的，许多少女的年纪永远停留在十六岁，那个月光皎洁的夜晚。
月亮一千年也不会变，但秦惊春的心情却在那样的时刻，变得有些脆弱和难过。
她好像有点能理解林时鸣了。
可能是因为她以前从未见过这种场景，所以震撼才会如此强烈。
“林时鸣，你是不是……经常见到这种场面啊？”
林时鸣思索一会儿，“偶尔。”
“所有地方都会有吗？”
“也许，我曾经在热闹的街市见过一个摊贩因为不愿意免费给巡视卫兵提供茶水而被残忍的杀死，一个被卖到青楼的妓女不愿服侍富人被人从高楼上丢下来，事后嬷嬷得了一大笔钱，也见过那些小乞丐因为脏兮兮靠到别人脚边要饭被毒打……”
“上次我腿被打断的事，你也有所见识了。离了三小姐这个子虚乌有的身份，我的生命就变得更加不值一提。”虽然她不太喜欢自揭伤疤，但这个却是离秦惊春最近的例子了，也更好让她直观的理解。
所谓“高等人”，就是这样草菅人命的。
“秦惊春，虽然……”林时鸣欲言又止。
“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大渠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国泰民安，和繁华。”
“如果这些变成常态，如果我们浑然不觉，如果我们没有用心去看去感受，或许这些人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我们的视线，或许我们也不会认为这有什么问题，他们也就不会得到真正的公平。”
“我求公道，我求平等，不过是看多了这些，不愿世间再平白受疾苦。”
世人没有看到最美好的人间，他们甚至连处在一个虚有其表的繁华盛世都无知无觉，麻木的被压迫催着他们劳苦一辈子。
她们所正在经历的繁华，是人民用双手，用鲜血和汗水在维持着这摇摇欲坠的空中花园，金色堡垒。
她们没有资格说辛苦。
秦惊春如果不是真的看到，她想她也许永远都不会理解林时鸣这番话。她前世最偏激的时候甚至认为林时鸣一直在说空话，把自己的理想吹捧的那么伟大，实际上哪有那么严重。
她上一世只是知道，也只是单纯不忍心看林时鸣无所依靠，并且两人曾经交好才帮她，并不是认同她。
她这一世想通，也仅仅只是支持和尊重。
这一世她有点为之心疼还是因为林时鸣。因为林时鸣不再是世家小姐了，而是切切实实的平民百姓，所以她感到心疼，也感到难过。
直到这次，不是因为林时鸣，而是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了百姓的疾苦，她为之难过。
“人民的赋税依旧很重，办案时我们也少不了照顾，稍微漏掉一点，都有可能压垮一个人甚至一个家庭。”
是的，不论是卖愿望茶的小贩，被掳走孩子的普通人家，林时鸣都很小心的对待，怕他们吃了亏。
就例如花家，她们最后也没有揭穿谎言，只是完整的把花翩蝶送了回去，而且还是悄悄的。
秦惊春默认。
“不说这些了，现在说这些没什么用，毕竟你我尚无力改变。”林时鸣知道秦惊春一时难以从这种伤心情绪中缓过神来，所以不想继续话题。大小姐毕竟是第一次见，她第一次见的时候，也没比她好多少。而且还忍不住上去见义勇为结果活生生被人打了个半死。
那以后她就知道了一件事，如果没有足够高的地位足够大的权力，就会一直任人宰割。
不同的是，她想爬上位置，但她绝不认同这个理。
“话说，你那风水学是哪里学的？”话锋一转。
“之前感兴趣，虽然父母极力反对，却熬不过我，他们觉得既然要学就学最好的，便给我请了最厉害的风水大师传授我，后来顺便还学了些历法天文一类的，我很感兴趣，先生都是出名的，所以教的好，我学的也不错。”秦惊春解释道。
其实她一直有学，不过她对琴棋书画的研学方面实在太过表面和郑重，所以也没几个人知道她此等博学。
“是这样。”林时鸣点点头。
“这次还是多谢大小姐相助了，为表感谢，我请你吃饭吧？”林时鸣试探的问。
秦惊春原本不太喜欢到外面吃饭，但是既然林时鸣舍得拿她俸禄请客忍痛割肉，她当然是要好好坑一下她。
“好。”秦惊春拄起脑袋，左手的红豆手链露了出来，其中的一个珠子还有裂痕。
“……”原本秦惊春并没有刻意隐藏，因为原本就没怀疑这手链来历，只是林时鸣没太注意，而且冬天穿的厚，轻易露不出来，不过这次手头上没有别的事，又离的近，这才终于注意。
她想问，但是又怕唐突了她。最终没有等到开口，那人却先问了一个致命的问题：“假如，我是说假如，你的好朋友做出了对天下不利的事，你当如何？”
林时鸣愣怔，眼中犹豫异常。
很长时间的沉默，长到秦惊春以为那人不会回答她了。
结果她突然开口：“我会很犹豫，很痛心。”
“但我，可能还是会秉公处理。”
可能？
或许是这个词在她心中产生了一些涟漪，勾起了伤心痛苦的往事。
因为林时鸣杀她的时候没有犹豫。
“如果那个人是赵婷儿呢？”她继续追问。
这问题对于现在的林时鸣或者是以前的林时鸣都是很难回答的，“我……我可能，”她局促而为难的说道。
话虽然没说完，秦惊春感觉心都凉了，她感觉这些天她的感动，心疼都像笑话一样。
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要和赵婷儿做比较，结果还比不过。
这一世她明明还很用心对待林时鸣来着，怎么到头来好像更无足轻重了。
林时鸣也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有何不妥。
她不想失了偏颇，毕竟她不是块冷漠的石头，她也有感情啊。
对身边的人有恻隐之心，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她也许会犹豫很久，但她大概还是不想失了公平。
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如果是秦惊春，那怎么办？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自我安慰，否定这种想法。
她那么好，怎么可能？
万一呢？万一呢？
她觉得她没办法对秦惊春……。
不是犹豫，是完全没办法。
因为秦惊春，是最重要的人，她宁愿自己替她受过。
人的预感总是灵的，只不过那已经是上一世的事了。
上一世，林时鸣被她伤的至深，虽然直到死都爱着她，但心中难免失望至极，而且她自从查出来就一直在犹豫，知道对方要叛变，她本可以未雨绸缪，但是她没有，她陷入了无限的纠结和痛苦之中，最终不想让她太煎熬，所以选择了痛快一点，因为那个人不是别人，是秦惊春。
“秦惊春……？”林时鸣试探的叫了下她。
秦惊春露出一个凉凉又自嘲的笑，“你现在是侍郎了，不应该和我再纠缠了。”
“……？”林时鸣知道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该住在她这里了。只是之前秦惊春不提，她也就装作不记得，但是现在她开口，她的确没有理由不走。
“但是，我的任命三日后才下来。”
“这几日你就尽快搬走吧，想必陛下已经准备好给你的府邸了。”
当初将军封的匆忙，就没有赐将军府，而且原本皇帝也没想到她能活下来，也本来就没想过许诺给她什么，甚至是一块令牌。
林时鸣低下头来，沉默很久，然后说，“好。”
秦惊春起身，走了出去。
大小姐刚走出房门，外面飘着鹅毛大雪，她大口大口喘着气，感到呼吸困难，心脏绞痛。
原来失望是这种感觉。
外面飘雪凄厉，平添悲戚之感，大小姐衣发染雪，恍若一尊雪雕在雪地里站了很久。
第二天秦惊春就大病一场，待在秦家起也起不来，阿月过来悄悄告诉她一声便离开了。林时鸣忧心她，但是想到昨天秦惊春脸色并不好，而且似乎闹了什么别扭，她又有些退却。
但是耐不住思念和担心，所以偷偷去看了她。
她睡着时很恬静，可是病气太重，一副憔悴模样，呼吸声轻的几不可闻。林时鸣看了都心疼坏了。
秦惊春是有点发烧，林时鸣在一旁给她换了好几次冷毛巾才走的。林时鸣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因为她不是医师，不会看病，而且秦惊春也没醒，不过好在不那么烫了。
林时鸣直觉秦惊春是不想看到她的，所以她等她好的差不多了才走的。
昨天她看着秦惊春在雪里站了很久，她也在后边默默陪她，她知道她应该上去让她回房间去，不要冻坏了，可是她又有些害怕，
她害怕秦惊春刚才的表情，刚才的反应。
更害怕，秦惊春讨厌她。
关于小鸣前世杀了秦儿没有犹豫，那是因为走到了决绝的地步，小鸣因为不公正不平等和奸恶之人失去了所有挚爱之人，秦儿也与她渐行渐远，现在之所以说“可能”，是因为现在没有到那种地步，而且小鸣现在真的受到了很多爱，她没有办法做到秉公，而且没有想到秦儿的原因是因为在小鸣心中她们不是好朋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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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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