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伞

林时鸣现在自由了很多,因为她脚不方便,所以那些人觉得她走不远。只有林时鸣知道,只要有一个机会,她便会紧紧的抓住,走到很远很远,再也不回来。

自从那次之后,她和秦惊春就确乎再也没见过面了。

九月了,已经是深秋。也到了快要科考的日子。

今年八月,也就是前不久,林时鸣在街上闲逛,看到了公告上贴着的告示,说科考报名定于九月五日至十日,欢迎有识之士踊跃报名。

然后一群文人包括穷人家的孩子都说机会来了,说科考能改变穷人的命运,能做官,可以逃离穷日子。

她当时心中有一个想法。

改变命运……吗?

或许她也有机会。但是女子是不可以科考的。

可是这个想法在她心中疯狂生长着,日益强烈。

她一定要去,无论怎样都要去。但是她不可以男装去,这是欺君。所以她必须获得家人的同意和支持,所以她不得不,也只能向林庆求助。

马上就要到期,她再不行动,下一次又是五年,她等不起了,她不能再等了。

所以九月一日的时候,她向林庆提出这事,林庆上朝本就被参了一本,加上皇后的地位日渐式微,林家靠山不稳站不住脚,他本就心烦。

恰好林时鸣触他霉头,说出这种一听了就会使封建家长发火的话。他大怒,又是罚林时鸣在大堂外跪两个时辰,然而更糟糕的是,他将林时鸣赶出家门,并与她断绝关系,扫地出门的同时也什么都没给她,算是净身出户。

那天下了秋天的第五场秋雨,林时鸣带着受伤的腿带血的膝盖拖着一路血迹一个人在雨中游荡。

她坐在街上的某个墙角蹲下来蜷缩起全身。

痛,膝盖痛,浑身都痛。她要去哪里?没人能帮的了她。

赵婷儿能帮她吗?不能的。她没有政治地位,没立场没这份力量,搞不好把自己搭进去。

林时鸣就在想,那么她现在是自由身,真去给赵婷儿写话本在她那里白吃白住一辈子算了。早知道出来只用丢半条命,她就毫不犹豫的给。

太好了,终于摆脱了。

可是为什么她会感到有些难过?那里曾经有母亲,也有她的家啊。

她忽然没由来的想到母亲,在她5岁就过世的母亲,她的最后一句话。

——“我只希望我们鸣儿,健康快乐。”

母亲,我不健康,也不快乐。你可不可以来看看我?或者把我带走也好?

*

秦惊春原本看着天气不错,她在家中呆着闷,于是就出来街上集市逛逛,看看新鲜玩意儿,阿月也是高兴的紧,说小姐终于肯出来见人。

她一面看着小玩意儿,一面回忆起一个多月前,林时鸣走后她和父亲大吵一架,直到最近父亲他态度才有所松动,也不说什么,由着她来了。

也没成想,逛了一会儿,天突然就黑了。阿月赶忙去买了两把伞。

也刚好是这时,雨就飘飘洒洒的下起来。

是要原路折返,因为下雨了大家也收摊了,但是不知怎的,她觉得今天来了那么还是把它逛完,于是便继续走着。

结果就看到一个人蜷缩在角落,也不避雨。她走近一看,才发现那是林时鸣。

“不会是错认吗小姐?雨很大,她本来不是又瘸了吗?”

她只是平复心情,舒了口气,说道,“我不会错认。”缓缓继续走着。

下那么大雨,不是说腿不好,碰了冷的就疼,那还呆坐在这做什么?装可怜吗?

原本是打算走的。

但是秦惊春不知怎的,觉得她这样下去要出事,刚走出两三步,又折返回去,站在她面前。

“林三小姐,你这是又做什么?发什么疯?”

她定定的望着她,眼里一点光彩都没有,“秦二小姐,您不必叫我三小姐了,我被林家赶了出来,林家主与我断绝了父女关系,白纸黑字一清二楚,我和林家已无关系。”

“什么?”

上一世可没有这回事。

“秦小姐,雨很大了,早些回去吧,别淋湿了。”她脸色苍白的说道。

“秦小姐,我这样一直淋,是可以自己死的,别脏了您的眼。”她抬起头,“快些走吧。”

秦惊春才发现她衣服下摆全是血,周边的雨水也全被她的血染红。

秦惊春的伞,偏向了她。

“跟我走,林时鸣。我会帮你读书,我可以送你去科考,你跟我走。”这没什么好犹豫的,林时鸣不能死,她是忠臣。

林时鸣以为自己听错,其实她已经发高烧,迷迷糊糊的,以为眼前一切都是幻觉,死前还要让她再见心心念念的秦惊春。

然后秦惊春伸手将她拉起,不由分说把她带回了自己的个人府邸,那是她自己的,连父亲都需她允许才能涉足。然后还叫来了秦家最好的郎中给她医治。

林时鸣这次发高烧昏迷的比上次时间还长,足足昏睡了有五天之久。郎中说她身体太差,没个七八天都不错了,秦惊春点点头,问郎中怎么帮她调养回来,郎中说她身体长期亏空,一时半会儿也急不得。

她又问这腿他能不能帮她医好,他摇了摇头,说不可以再让这腿啊膝盖啊什么的伤着了,不然就不是坏天气痛的问题,而是真的不能走路。

她只是应了好,便请人出去了。

她坐在床边,坐着坐着睡着了。

她梦到林时鸣小时候的事。梦到小小的她被兄弟姐妹戏弄,丢进一个两米深的大坑里,她无助的哭,一直到深夜,她才勉强从坑里爬出来,手上全磨出了血,一直在发抖,背上也大面积擦伤,灰头土脸的。

梦到林时鸣一直被他们丢到那个坑里面,后来她就学会了爬坑,再把她丢进去,她也不害怕了,她会自己很熟练的爬出来。

秦惊春做着这梦,眼泪就不自觉的掉下来。

她只知道林时鸣母亲早逝,却不知道她在母亲去世的阴影里举步维艰,寸步难行。

醒来就发现她已经醒了,在轻轻的帮她擦眼泪,她看见她醒了,连忙缩回手:“抱歉,我只是看你在哭,想帮你擦擦。”

秦惊春摇摇头,示意没事,她不在意。

“是你带我回来的?我当时以为我在做梦,没想到是真的。”她尴尬的说。“你别担心,我不会赖着你,也不会缠着你,我现在就走。”她起身准备下床。

秦惊春抓住她的手,“你想去哪儿?回林家?还是去赵婷儿那里?”

她似乎没想到秦惊春会抓着她的手,应激的挣开随即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也没办法,她就那么的将手虚虚的放在被子上,然后又挠了挠后脖颈,“不,不可能回林家了。”

“那就是去赵婷儿那里了?”

“不,我还没想好。”她摇摇头,有些迷茫。“实在不行就这样吧。就给婷儿写话本赚点钱,养活自己过一辈子算了。”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她步步逼问,逼到林时鸣退无可退。

“我……,我不知道。”

“那么我换个说法吧。林时鸣,你还想读书吗?除了赵婷儿之外,我给你第二个选择,你安心待在这里养伤读书,科考的事情,我帮你。”

“什么意思?……秦小姐,你为什么……为什么帮我?”她疑惑的望向她。

她撇过头去不紧不慢的编着谎话:“皇后娘娘跟我说了,你的才能百年难得一遇,如果可以,她觉得不应当被埋没。”

“我只是为了皇后的人情,我以后想要什么也方便。”

是这样吗?

“我,不知道应不应当。秦小姐,能让我想想吗?”

“留给你的时间不多,报名就在四天之后,尽早想好。”秦惊春丢下这一句就走了,其实她在后怕,她不知道林时鸣能看出几分真几分假。

其实关于为什么要帮她,她自己也没想好?

林时鸣努力回忆着她的话,似乎想从里面找出些理由,可是逐渐又理不清头绪。她脑子很乱,最终没厘清反而睡着了。

一睡不醒。醒来已经是第二天。

第二天她醒来发现桌上很多书。那人正在看。

“醒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秦惊春想了想,她腿不方便,还是让她静养。于是她放下手中的书,端着那一碗莲子羹过去。

林时鸣端起来吃着,却食之无味。“这些都是我挑的书,我不知道你喜欢看什么,但是这些都是考试要用的。”

“秦惊春,这些我都看过了。”她轻声说。

“确认吗?”

“那本下雪,我没看完。”

秦惊春拿去给她。她翻开来看,很缓慢的翻页。

“我记得你很早之前有拿过。”

“你怎么会知道。”

“曾经一面之缘,我没想到你会看下雪。”

《下雪》是一本爱情名著。因凄美的爱和特殊的时代记录被列为考试名目之一。

但许多人都看不懂,林时鸣也看不懂,所以她看的很慢,直到现在都没有看完。

“它很难懂。我看的很慢,但我还是不懂。”她细细的说。

“它很难懂,你也很难懂。”林时鸣顿了顿,接着一字一句有些艰难的说继续说:“你很奇怪。”

“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救我?为什么帮我?你明明就知道我是一个那样差的人,我还瘸了脚,会成为一个累赘。”她说着,流下了眼泪,秦惊春,你不该来。

这样我就会一心求死,再也不回头。可是你偏偏是我最爱的人,偏偏是我年少时最艳羡的人,你偏偏又拯救我,成为我活下去的唯一念头。我偏偏还是想相信你。

“林时鸣,你把你自己当成什么?”

“别哭,我会帮你的,你不是要逃吗?你不是要变成他们都企及不到的样子吗?”秦惊春帮她擦去眼泪,哄她道。

“秦惊春,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只要你不伤天害理,你都告诉我吧,我会帮你实现的。”她认真的说道。

秦惊春有些心酸。

你读完书,去做个大公无私的人,然后把我杀掉。

“嗯。”你好像什么都给不了我,大不了我但求一死。

那一天彻底转折了林时鸣的命运,她可以走上一条康庄大道,可以和一个人拥有很深很可靠的羁绊。

今天的第五场秋雨,将林时鸣的一生挚爱送到她身边,将她一生的光和艳羡都送到林时鸣身边。

吃了十六年苦的林时鸣,在那时从来没意识到她的苦日子到头了。

好了,真的假期最后一更,下一更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这个月内一定!!!宝宝们真的等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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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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