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考放榜。探花三名，榜眼两名，状元一名。
江清中了探花，林时鸣则是毫无疑问的中了状元。
秦惊春在角落偷偷看着，等人来给她禀报，结果是中了状元。这不出秦惊春所料，毕竟林时鸣的确是百年不遇的贤才。
“恭喜林兄啊，我只觉得林兄一定会中，只是没想到居然就是状元。”江清拱手，对她表示祝贺。
“江兄亦是文采过人，林某不胜仰慕。”这是实话，毕竟江清是穷家出身，多少过得也不好，说不定比她还差，对于这种毅力很强，意志坚定的人，她都是十二分的佩服。
江清只当她是谦虚客套。
这边林时鸣却有些忧虑，其实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皇帝，毕竟那是九五之尊，但她既然已经考上，是不可能临阵脱逃的。
说实话，她没做好和皇帝对峙的准备。甚至于，她很害怕。皇威面前，不容半点失误，否则很容易万劫不复。她这身份本就如履薄冰。
当然，皇帝的传召并没有因此而来的比以往慢，反而居然还快些。临走之前，秦惊春送了送她，只是止步在宫门前，不再进去。
“小姐，您真的不再跟着她进去？她自己一个人能应对吗？”
秦惊春摆了摆手，“不必，只是面圣而已，我去了，怕才是添堵，我们之间没什么联系，我没必要去圣上面前护她。”
“怎么？你不是对她有些芥蒂？”
“绝无此事，小姐！任何人只要小姐喜欢，阿月都没有资格讨厌。”阿月跪下来，意识到自己对她的不喜欢太过明显。
“这是做什么？我只是问问，快起来。”秦惊春没有要责骂她的意思，她只是疑惑这丫头既然不喜欢她，怎么还过问她的事。
“我只是怕她给小姐惹麻烦。”
那倒不会，毕竟是小场面，真要惹麻烦，麻烦的还在后面呢。以林时鸣那性子，估计确实要惹不少麻烦，之前林大丞相不也不是个省心的主？
秦惊春不决定等她，想到处走走，但她忽然觉得不对劲。
有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
皇宫里来无影去无踪的，还能有谁。
“陆先生，看来您喜欢偷听的毛病，还是没改啊。”
“嘿嘿，习惯了。”老人知道自己被发现，也没打算藏着掖着，很大方的走出来乐道。
“太学您又不去教了？”
“不去，那群小鬼太没意思。”老人冷哼一声，说道。
“亏您还是太学主理人，整天皇宫里面游荡，这届学生大约都没见过您。”
“见我做什么，好的老师又不止我一个。”老者拂袖。
“我近日发现一个有趣的人。”
“哦？是哪位？”
“就是刚才进去的一众学子中，穿墨绿色衣衫的那位。”
秦惊春一下子脸就黑了。
因为他说的不是别人，就是林时鸣。
“女扮男装，还考了状元，很是有趣啊。”
“您怎么会知道？”分明一次也没见过林时鸣吧。
“那天街市上见过，她居然敢自诩为半神诓骗其他两位半神，着实胆大，不过倒也是这份胆色，才使我更欣赏她。”
秦惊春暗自心惊，她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因为前世并没有知道陆先生和林时鸣有什么交集，这一世许多事情大不一样了。是为什么？事情逐渐发生更多变数，逐渐偏离掌控。
“陆先生，是打算扶她一把吗？”
“她不需我帮扶，她若是有能力，就都能解决。”
要知道，这可不是有没有能力的问题，而是林时鸣的脾性，让她在那勾心斗角的朝堂之上，吃尽苦头。
“陆先生是不知道她的为人。她会得罪很多人，会成为众矢之的，甚至她可能会与陛下为敌。”她毫不夸张的全盘托出。
“若是陆先生能帮她一把，也是很好的，毕竟天子之心难测，皇威也不知什么时候降到头上，侍君如饲虎。”
陆原让笑了笑，“秦小姐一直是很聪明的人，和她关系很好？否则为何还替她找庇佑？”
秦惊春语塞，她确实没有考虑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帮她找庇佑做什么，毕竟她真犯错，陆原让也未必能帮她。
“不好，我和她没关系。”
陆原让也没再逼问，只是不动声色的笑了笑。他倒是不知道秦家这大家闺秀，会和这位状元牵扯不清，事情逐渐变得不简单了。
“对了，这次让学子们早些进宫，是我向陛下提议的，因为我想早点见到我们这位历史上前所未有的，状，元，郎啊。”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秦惊春已经恨他恨的咬牙切齿了。原来是他的主意，也不知道林时鸣准备好怎么应对了没有，毕竟这次召见未免早了那么些，万一出了岔子……。
她们下场会很惨，而且林时鸣不能再受伤了，不然她就真的变瘸子了。
……她不敢想。其实林时鸣现在不也是像个瘸子一样，走路也走不太利索了吗。
*
皇帝看到一众学子也是乐呵，说今年人才辈出。直到他视线落在男装的林时鸣身上，几乎是一瞬间，他的笑容就收了起来。
“原本朕还想，那大概率不会是你。看来朕还是低估了你的本事。”
林时鸣鞠躬行拱手礼，“陛下，您是知道我的。”
“不，朕不知道你，朕怎么会知道你呢？”皇帝装傻道。
“陛下，如果您非要这样，能不能不要人前说，毕竟是家事，闹出去有损您的颜面。”
皇帝想了想，确乎也是，于是挥手让他们下去了，说稍后颜公公会给他们安排职务，他的旨意早就拟好。
“林时鸣，林承之，你本事，胆子都大的很嘛！都敢在天子底下耍花腔了！是朕对你太过纵容！都敢欺君了！”
“陛下息怒，请允许草民说些话，我的去留，全凭陛下定夺，待我说完，陛下再做打算也来的及。”
“好！朕便看看你还想说些什么！”皇帝拂袖坐下。
“敢问陛下，科考是为何？”
“自然是为了选举天下人才。”
“那么探花是人才吗？”
“自然是！”
“榜眼也是？”
“当然是！”
“状元呢？”
“自然更是，入宫之后，平步青云！”
“那么陛下，现在承之是状元，承之是人才么？”
“……那是自然。”
“陛下，既然科考是为了选举人才，您也说我是，那么我是女子，或是男子，还重要吗？”
“……。”皇帝不知如何作答，的确是，只要是人才，不就够了吗？
“您选了我，才能不被天下诟病，哪怕您一怒之下不选我，这金榜上也是实实在在有草民的名字的，您若是不用，恐科考结果难以服众，日后谁还愿意为您所用？”
“陛下现如今可以放心任用草民，因为草民如今已不是林家人，身后已一无所有，唯一仰仗，只有陛下。”她拱手鞠躬，以示尊敬。
“什么意思？”皇帝态度有些松动。
“草民已被林家逐出，断绝关系，白纸黑字写的明白，皆在此处。”林时鸣从袖口拿出一张纸，双手奉上。
颜公公看了眼皇帝的眼色，皇帝分明是要看的，他便走去拿来献给皇帝。
的确是，看来不是诓骗他的。
“那又如何？”
“陛下是明白人，其中利害不必草民一一言明，想必陛下心中已有考量，草民静待陛下定夺。”她依然弯着腰，恭敬的说道。
这是一场博弈。林时鸣从不做没把握的是，天子之威虽然难以揣测，但林时鸣说的话并不是毫无意义。
皇帝自己心中已经了然。他原本就打算清除皇后一党的势力，他不希望皇后的手伸的太长，伸到朝堂上来。皇帝要扩大自己的势力，打压林家。很显然，林时鸣是聪明人，又刚巧与林家有些过节，又一无所有容易掌控，实在是这一角儿的不二人选。
林时鸣不是容易掌控的人，从来不是。但是林时鸣清楚现在皇帝不了解她，她只需尽可能扩大自己的价值，直到皇帝不得不用她为止。
博弈吗？
围棋里面也有博弈，比技艺，更比人心。
林时鸣确实不走运，老天都不看好她，一直给她使绊子，使她活在痛苦之中。
不过，下棋不比运气，而她落子无悔，因为她不做没意义的事，不落对对手不痛不痒的子。
很不巧，林时鸣是下棋高手，这场博弈，实力悬殊，但她并不是毫无胜算。
良久，皇帝舒展开笑颜。“承之，来，到朕身边坐着，来聊聊你的官职之事。”
林时鸣微微一笑，鞠躬行拱手礼，“是。”
看吧，她是有很大赢面的。但那并不是因为她在别的方面有什么优势，换别人这盘棋也不一定能赢，不过很巧的是，下棋的不是别人。
只有林时鸣才会将这一局变成必胜局。
如果说人生来非要有一场或无数场豪赌，那么林时鸣一生最大的豪赌只有两个。
一个是入朝为官为民请命，至于另一个……
就是爱上秦惊春。爱上一个和她本来天各一方，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人。
她不知道她能不能赌赢，她只知道她不后悔。
落子无悔，她是懂下棋的人。
所以她不会为自己的任何一个决定后悔。
人就活一回，不赌不精彩。
她在任何赌注里面都可以博弈。
唯独秦惊春，她不愿与她博弈。爱不是博弈，所以没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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