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不作美，雨断断续续下个不停。
剧组不能因此停下拍摄日程，时间紧迫，只能把室外的戏暂时往后排。
时浅天还没亮就被拉起来洗漱，她认床，一整晚没怎么睡好，跟个傀儡似随着陶酒的牵引僵硬行动。
人还是迷迷糊糊的，只感觉不停有人在她身上捯饬，等到稍微清醒点的时候，已经坐在拍摄场地的空教室里。
窗外仍是糟糕的阴雨天。
时浅打了哈欠，问：“什么时候到我？”
隔壁教室在先拍云岁晚的单人戏份，她到的比时浅还要早。
陶酒答：“应该快了，你抓紧再多看会剧本。”
这是时浅演员生涯的第一场戏，她表现的比当事人还要紧张。
时浅喝了口冰美式提神，将要拍的内容仔细又看一遍。开机第一天，朝颜没给她安排太多戏份，估计是想让她先熟悉拍摄氛围，这点台词她昨晚便已经记的滚瓜烂熟。
“咚咚——”门口传来敲门声。
场记探出头询问：“时浅老师准备好了吗？”
时浅合上剧本站起身，腿有些发麻。为了不破坏一身造型，她刚才是以一种极为端正又别扭的姿势坐了半天。
“来了。”陶酒应声，眼尖地帮忙拍开她后裙褶皱，打气道，“放宽心，不用太紧张。”
时浅斜眼睨她：“我看你倒是挺紧张的。”
隔壁教室，云岁晚正站在监视器旁和朝颜一同看回放，身边围着圈造型师给她补妆。
“这条先保留，情绪处理的很好，可惜镜头......”
朝颜还在复盘，云岁晚已经抬头，率先对门口的时浅打了声招呼。
时浅这次没忘记要礼貌回应，只不过语气很是客气生疏。
“时浅来了，正好，过来给你一块讲讲。”
屏幕上显示着刚拍的画面，是一出桑晚被校园霸凌的戏份。女生面无表情听着周围嘲笑她的刺耳言论一声不吭，待人群散尽后，才露出隐忍的神色。
镜头最后给她脸部放大特写，带点委屈的表情看得人我见犹怜，心生无限保护欲。即使再看一遍，工作人员也不免惊叹。
抛开个人情绪，时浅不得不佩服，云岁晚明明跟她是一样的过去，却能在短时间内成为一名合格的专业演员。
对了，她还不知道云岁晚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个世界的......
“时浅，你的戏接在之后。作为一名转校生，你初次来到班级就亲眼目睹了桑晚被霸凌的场面，虽然看不惯这样的行为，但温时漾性格高傲，不屑于插手旁人的事，所以第一次你没有帮她，只是记住了桑晚这个人，选座位时选在了她旁边。”
考虑到时浅没有经验，朝颜讲的很详细，“这段戏你的感情是很微妙的，温时漾第一次见到桑晚就对她提起了兴趣，才会主动要求坐到她旁边，但并不是一见钟情，这之间的差别需要你自己把握。”
时浅听得投入，云岁晚默不作声打量她。
许是为贴合学生人设，女人原本的棕发染成黑色，微卷的长发一侧撩到耳后，另一侧自肩头垂落。她身形高挑，腰身纤细，本就是行走的衣架，现下一身笔挺的黑色制服也穿出了矜贵的气质，看起来有些难以接近。
不过云岁晚有注意到，平日女人化妆掩掉的泪痣被化妆师重新点了出来，柔和掉眉眼的冷艳感。
她虽没有见过时浅真正学生时代的模样，但想来跟现在也差不了多少。
朝颜讲完分镜，道：“没问题的话先试一条。”
云岁晚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现场人员就位，场记打板。
“3，2，1，action！”
上课铃响，吵吵闹闹的教室逐渐归于平静。
桑晚坐在后排不起眼的位置，收拾桌面残局。笔记本被撕成碎纸，课本封面画满乱七八糟的涂鸦，好在没有影响到里面的内容。对此她习以为常，甚至都没能产生多余的气愤。
这是一所私立高中，就读的大多为成绩差，但家境富裕的学生。为保证升学率，校方会以学费全免附加奖学金的条件招收一些成绩好的贫苦学生，如果能考上重点大学，还会有额外奖金。
桑晚便是这样一个存在。
任何群体中的异类都会引来恶意，她明白这个道理。只需再忍耐两年，两年后高考结束......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桑晚抬头看去。
“安静！”班主任敲了敲讲台，身边站着一位面孔陌生的漂亮女生。
“今天班里新来了一位转校生，有请她来为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吧。”
女生迎着众人好奇的目光，冷淡道：“我叫温时漾。”说完便没了后续。
态度高傲，一看就是不好招惹的人物。
桑晚重新垂头，整理幸存的笔记。
班主任有些下不来台的尴尬，但碍于对方背景什么也没说，打圆场道：“咳，大家今后都是同学，要好好相处。时漾，你挑个空位坐吧。”
温时漾扫视一圈，目光定格在后排角落，唇角略弯......
“cut！”
朝颜挥手喊停。
“时浅，你这个时候不用笑，情绪表现的太明显了，尽量收着点。整体还不错，我们再来一条。”
时浅点头，调整好情绪归位，不经意和云岁晚对上视线时，对方冲她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3，2，1，action！”
温时漾扫视一圈，目光定格在后排角落，下巴微抬：“就那吧。”
众人顺着她目光所指的方向扭头看去......
“cut！”
朝颜扬声道：“时浅，你的人设又不是校霸，这么拽干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接下来要霸凌桑晚了。”
人群低低响起笑声。
“想想开拍前我跟你说的，眼神，注意眼神。再来。”
的确，好的演员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可以把情绪传递到位，过往荧幕有许多优秀案例，时浅能get到朝颜的意思。
但真正实施起来，却有些困难。
“cut！眼神不对，重来。”
“cut！没有让你面无表情，表情管理呢？”
“cut！”
随着朝颜一声声喊“cut”，陶酒站在场外心紧了又紧。
演技再好的演员都没法做到场场一条过，何况新人，起初还好，两三条不过可以体谅，可次数多了，工作人员就难免产生怨气。
又是一条没过，朝颜眉头紧缩，逐渐失去耐心。
云岁晚见状道：“导演，要么先休息一会？让大家调整下状态。”
Ng的次数多了，时浅状态一条不如一条，朝颜知道继续照这样下去再拍十条也没用。
她看眼时间，发觉已经中午了，便发话道：“先吃饭吧，下午继续。时浅，你再好好琢磨琢磨。”
所有人一齐松了口气。
这场戏群演多，只要一个人出问题，其她所有人都要跟着重来，她们陪时浅拍到现在，早就心有不满，但听说对方是金主，也不敢抱怨。
陶酒提前订的咖啡到了，趁着休息时间挨个发给现场人员道歉，安抚大家情绪。
人群陆续散开，时浅一个人留在原地。
从小优越的生活条件让她无需看任何人脸色行事，因此她平日情绪基本写在脸上，生气或不满都会直接表现出来。
这样真正静下来一言不发的时候，倒是让人揣摩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云岁晚走近了问：“不吃点东西吗？”
要是换做平时，她这般不识趣地凑上来肯定得不到好回应。
然而现下时浅难得沉浸在挫败感中，提不起精力应付，只淡淡答：“没胃口。”
这副模样可不多见。
云岁晚慢悠悠道：“我有办法教你过这场戏。”
闻言，时浅抬眼。
“什么办法？”
她不觉得对方会这么好心。
果然，女人莞尔一笑：“去吃饭我就告诉你。”
时浅抿唇。
十分钟后，两人一块坐在食堂。
陶酒和苏渔面面相觑。
发生了什么？
朝颜剧组的盒饭堪称减肥餐，无色无味，两位主演的特食更是清汤寡水，没一点油盐。
陶酒吃第一口就坚持不下去了，决定下回开始点外卖，幸好朝颜不强制要求幕后工作人员的饮食。
反观时浅和云岁晚二人，跟没有味觉似吃着水煮菜，表情都不带变化一下。
多年养成的礼仪习惯已刻入骨髓，餐桌上没有人说话，异常安静，连碗筷碰撞的声响都极为轻微。
为了不影响下午拍摄，时浅只吃了个半饱，早早停筷。
待女人放下餐具，她才开口：“现在可以说了吧。”
云岁晚优雅地擦拭完唇角，也没再继续卖关子，“很简单，你只需要让自己的眼神动作慢下来。”
慢下来......？
时浅拧眉，不解其意。
女人解释：“就像慢镜头，原本可能并没有特殊含义，但慢下来以后，观众就会自行解读出其它意思。”
时浅想象一下画面，大概明白了。
“这个小技巧不算太高明，刚入行的时候可以用，真正想要演好，还是需要多练习眼神戏。”云岁晚补充。
不愧是前辈啊，最后还告诫了句，陶酒在一旁听得感慨，长得好看就算了，性格也这么好。
根本想不通时浅讨厌她哪里——
“谢谢。”
陶酒没感慨完，身侧突然传来道谢声，语气还挺诚恳，她和苏渔同时愣了愣。
云岁晚表情未变，好像不管时浅如何，她都不感到意外。
她弯眼，用一如既往温柔的声音道：“浅浅不用和我客气。”
时浅看着，心情却又莫名升起点烦躁。
云岁晚总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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