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合三十二年夏,帝都的天气异常炎热,光脚踩地都能烫掉层皮,人们鲜少出门。
但侥是如此,西市靠北的茶摊生意依旧火爆,可以说是人满为患。
究其缘由,共有二:
一是此间茶摊有位广受欢迎的说书先生,人称云知先生,最善讲述奇闻异趣,令人流连忘返。
二是帝都最近迎来一位贵人,同时也是位假死两次、经历传奇的神人,关于他的一切人们都充满了好奇。
巧合的是,云知先生又正好对这位贵人知晓颇多,便促成了茶摊宛如菜市场的盛况。
这日,一名身着玄衣,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走进茶摊。他身量高大挺拔,本该十分鲜明,但偏偏人满为患的茶摊里没人注意到他。
可见,此人武功之高,十分擅长躲开旁人视线,隐匿行踪。
“要说这位贵人,那就不得不从崇合二十七年说起了,诸位看官知道那年发生了什么吗?”
又是人满为患的一日,云知先生姗姗来迟,擦擦汗,对着众多茶客将醒木一拍,便开始了今天的故事。
茶客们争先回答,玄衣人在喧闹声中穿过人群,寻了处角落坐下,侧耳以听。
“这谁不知道?当年咱大楚多难啊,南方多地洪灾频繁,瘟疫横行,偏偏国库空虚,无力援助。百姓没饭吃,起义一波接着一波,连当地官府都被烧了个干净,而平叛军却屡屡受挫,屁用不顶。”
“那可不止,北狄趁机纠结西域诸国南下进犯大楚,连镇远军都没拦住。更要命的是,当时唯一的盟国西戎也发生了内乱,自顾不暇,一点忙都帮不上。”
“唉,说难听点,大楚当时都要亡国了,神仙难救!”
云知先生点点头,道:“诸位所言不错,当年的大楚内忧加外患,可谓大厦将倾,连陛下都备好毒酒,准备以身殉国。对于大楚而言,这是一盘死棋,而它已无子可用。”
“但有的人,注定不在棋盘之上,竟能力挽狂澜延续了大楚国祚。”
话音方落,最前面的孩子争先恐后道:“我知道我知道!爹爹说过,他是大楚的大英雄,是百战百胜的血菩萨!”
云知先生笑问:“血菩萨只是北狄人给他取的称号,小友知道他姓甚名谁吗?”
小孩毫不犹豫:“他叫时帅!爹爹一直这样叫他!”
众人听到这句童颜,哄堂大笑。
玄衣人擦净桌面,蘸了茶水郑重写下一个“亭”字。
云知先生摸摸小孩脑袋,道:“人们称他‘时帅’是因为他姓时,又是镇远军的大帅,他的名是一个‘亭’字,‘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的亭。当然了,时帅本人的相貌完全当得上‘帅’之一字,不然也不会因此惹了一桩要命的风流债。”
小孩恍然点点头:“原来他叫时亭。”
天气炎热干燥,茶水写就的“亭”字很快消失,玄衣人亲耳听到这个重新被人提起的名字,愣了下,按住桌面写过字的地方。
又是一声醒木,云知先生笑道:“但今天,我们既不说时帅怎样打退北狄,挽救大楚社稷,也不说他年少时如何意气风发,苍天厚爱,成为我朝最年轻的将军和大帅。”
“今天,在下要为大家说一桩风花雪月事:青衣殉情。”
大家一听有新故事,皆是伸长脖子翘首以盼,跟群鹅似的。
角落里,伙计慌忙跳开,差点被玄衣人失神碰翻的茶水泼到,他正要发作,被玄衣人丢了把银子,加上对方看起来就不好惹,他赶紧补了壶茶水溜了。
“这‘青衣’嘛,指的是一名出生并长于柳泉关,对时帅倾慕许久的女子。”
云知先生娓娓道来,“虽然如今诸位都知道,时帅在击退北狄,保住大楚社稷后,不知什么原因选择了第二次假死,但当年的人们并不知道实情,都以为他真的死在了班师回朝的路上,这其中就包括这位青衣女子。”
“传闻,时帅死讯传到柳泉关时,柳泉关便开始大雾频起,而且每逢大雾弥漫,就有隐隐约约的哭声传出。奇怪的是,当大雾散去,看不到半点人影,也听不到哭声,十分诡异。”
“后来,有早起的樵夫路过,看到一抹青衣跳下柳泉关前的悬崖,知道人多半是死了,便想着帮忙收尸,下了悬崖去寻找。结果是,他没发现任何尸体,只找到一封遗书,方才知道那是一位痴情女子殉了情,而殉的正是镇远军主帅时亭。”
众人听罢感慨:“好一名至情至性的烈女子,果真是烈女配英雄啊。”
听到这里,玄衣人忍不住轻笑了声,下意识抬手抚摸青铜面具双眼的位置。
有人好奇追问:“那时帅自己认识这位殉情的女子吗?”
众人当即各持己见:
“当然认识了,有谁会为了不认识的人殉情啊?那可是自己的命,不是什么萝卜白菜,说给出去就给出去。”
“但以时帅的为人,如果有了心上人,必定风风光光娶回家,怎么会到死都没给名分?”
“时帅也可能是有苦衷的啊,他肩上挑着的是整个大楚,不能只考虑儿女私情。”
“我还是觉得这名女子是单相思,毕竟陛下就差把时帅当亲儿子了,要是他有心上人,早赐婚了,而且就算不赐婚,也应该好好看住未亡人,不至于让人死了吧?”
眼看双方就要掐起来,一直看热闹的茶摊老板赶紧上前道:“大伙好好说,这样吧,我们开个赌注,就赌时帅和这名青衣女子是否有私情,如何?”
有人质疑:“我们倒是愿意赌,但你如何得知他们有没有私情?”
老板笑笑:“这有何难?如今时帅已经回京,迟早得娶妻生子,这桩传闻的真相自然会被随之揭开,拭目以待就好了。”
众人短暂的思考后,开始争相下注,但赌注都不是很大,毕竟这只是茶余饭后的取乐。
有人嘀咕:“也不知道哪家小姐能嫁给时帅,毕竟一般人可入不了他的眼。”
同伴道:“我甚至觉得,时帅跟神仙似的,就不可能对谁动凡心。”
虽然隔了很远,又人声喧哗,乌衡还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手中茶杯啪地一声碎在手里。
小二敢怒不敢言,下一刻便收到了一把银子作为茶杯的赔偿,当场气消。
这时,一名暗卫悄然进了茶摊,匆匆走到玄衣人耳语了几句,像是在告知紧急要事。
玄衣人点头示意知晓,但并没立马离开,而是先起身走到老板面前,给他丢了锭黄金。
众人的目光顿时齐刷刷地看向玄衣人,惊讶不已:“我的老天爷嘞,竟然有人下这么大的赌注!”
老板赶紧笑问:“这位爷,你想赌时帅与这位青衣女子有私情还是无私情?”
玄衣人抬手,什么也没说,修指比了个三,转身离开。
老板疑惑:“比三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有第三种可能?”
侍卫绞尽脑汁想了想,恍然反应过来,道:“我家爷的意思是,他赌殉情者是男子。”
说罢,后脚跟玄衣人离开。
满茶摊的看客大喊:“怎么可能是男子,不都说了是女子殉情吗?”
云知先生却道:“说起来,这桩故事到底只是传闻,连樵夫也没亲眼看到青衣人正面,如何确定是男是女?”
众人坚持:“时帅怎么可能会有龙阳之好?简直胡扯!”
云知先生若有所思,伸手掐指一算,猛地瞪大双眼,颤声道:“乾坤易,双紫微,怎会如此?”
众人追问什么意思,云知先生却不肯说下去了,好似道破了什么天机,久久不能平复。
眼瞅今日说书结束,众人饮罢茶,四下散去。
方才问问题的孩子没走,凑到云知先生身边,先是摸摸他表示安抚,然后忍不住问:“时帅好厉害的,为什么还要假死两次啊?他的家人不担心吗?我要是不按时回家,爹爹会很急的。”
云知先生也不知道答案,只能道:“大概是在和某些人,某些事捉迷藏吧。”
至于捉迷藏是为了躲避什么,或许出于遗憾,或许对抗命运,或许被迫使然,除了当事人,谁又知道呢?
茶摊外的榕树上,一只喜鹊正聚精会神地盯着不远处的虫子,等待机会一击逮住。另一只喜鹊从天外飞来,目光迅速锁定前者,稳稳落在旁的树枝上,仔细观察,没有惊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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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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