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死士”不能死,如果这层联系断了,幕后之人会直接撤出第十区边境,让他逃得更远,以后只会更谨慎、更不好抓。
要留活口。
顺着袁濯和霍成昭的戏,邓存将计就计,来了个瓮中捉鳖。
捎带着把巧克力也一起扛了出来。
老周在爆炸里身亡。
回到方舟后,邓存和袁濯没想到牵扯出这么一桩恶**件,两人几乎没怎么休息,简要汇报了情况就把带回来的人全部移交,有专门的人负责审问及心理辅导。拿到新情报之后,二人拿着年主席给的“圣旨”,直奔边境军事基地,连夜协调西南、东南两个方向共四个工作组,五区联合,完成了一场彻底清剿。
耗时五十六天。
期间,对手越发丧心病狂,谋划了多起针对性重火力伏击事件,无差别攻击平民,双方均有大量死伤。
落雪时分,硝烟落定。
今年毕业的一众军校生秋季离开,冬天回来,带着军功,也带着战友的遗骸。
在这五十六天间,钟彦被年主席明令禁止离开病房,霍成昭也被按着接受多项身体检查,确认无碍后,强行观察十五天才被放出来,偶尔可以去跟钟彦做个伴儿。
钟彦看上去精神状态有点儿萎靡。
应该说,这段时间里,整个方舟都被这种抑郁、沉闷、消极的情绪笼罩着。
经此一役,霍成昭也蹦不起平日的高度了,难得安分地生活。
休息日,一场大雪之后,霍成昭应邀跟三五同学结伴出去扫雪。
覆雪的方舟里,鲜有人迹,死气沉沉。
“刷——刷——”
听着耳边枯燥重复的扫雪声,霍成昭想起他来方舟报到的那一天。轨道故障,他在家里无所事事踢行李箱的时候,发出的咚咚声好像也是一样的节奏。
邓存开着她的私人座驾顺道来接他,一路疾驰,她意气风发,霍成昭面有菜色。
而后,为期一周的校庆里,所有人都意气风发,而他初来乍到,畏手畏脚,只能做些小动作,试探方舟对他的容忍底线。
三四个月之后,他因为一场意外事故,跟方舟同生共死了一遭,情感上正式成了方舟的一份子。眼下,正和方舟共悲戚。
“诶,阿昭,你在旧城的那些小兄弟们怎么样了?”
“你也听说了?”霍成昭停下扫雪的手,回忆着跟他们的上次见面,“在二区那边,有初级学校收容他们了。”
成年的那几个还被收编成了一支特别行动小队,巧克力和阳升分任正副队长。
巧克力现在有了个大名,他自己取的,叫霍成昱。据说,为了这个“昱”字,他和弟弟们凑在一起翻了不少书。
“那是好事啊。”
“嗯,是好事。”
同学发觉霍成昭今天话少、动作也少,观察着他的脸色,忧心他这段时间的精神健康,正犹豫要不要开口劝他去一次心理辅导。霍成昭注意到他的动作,安抚一笑,顺势开了个玩笑:“唯一不好的是,我怕以后多出十几个‘霍成什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同学跟着想了想那场面,也忍俊不禁,心里跟着轻松下来:“你别受影响就好,外面……外面毕竟不了解方舟,有时候难免听到些闲话,你刚来,以后……”
以后能怎么样呢?
以后习惯就好。
霍成昭没说话,看着眼前一片白茫茫,雪地和天连成一线,思路开始涣散。他想起他一无所知,跟在钟彦身边一路到边境,又在边境的“钉子”旅店里住下。
想起那天晚上,有喝醉的混混口出狂言,在年主席身上不由分说打上“表演家”的标签。
回到方舟之后,霍成昭见过年主席两面,一次是刚回来那天,年主席心急如焚,见过钟彦之后,连夜听取了他、邓存和袁濯三个人的报告;另一次是在钟彦病房里偶遇,她看起来已经众多事务压得喘不过气,随时都有新的情况向她袭来。
她不年轻了,已经老态可见,眼球开始变得浑浊,眼袋和黑眼圈一并沉沉地耷下来,匆匆关照了他们几句,又被公事催着离开。
有太多人等着她来安顿。
这位“表演家”未免太过敬业。
他们说,方舟是那个表演家拿来作秀的,收养的烈士遗孤除了浪费粮食以外没有别的用处。
“早点儿死就是最大的贡献!这帮孤儿!”
她习惯了吗?
钟彦习惯了吗?
方舟里的每一个人都习惯了吗?
只有像霍成昭这样初来乍到的人才会因此心绪不平,大家都是一副视其为过眼云烟的姿态吗?
倒显得霍成昭像个小丑,滑稽可笑。
不是的,他幅度微小地摇摇头,暗自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纵火的那个瘸子被带回来以后,先被救起来,然后直接在特殊病房接受审问。军事基地里安排了主审官,邓存和袁濯在旁边负责扮黑脸。与其相关的两三个人被允许到场旁听,得到许可后才能开口说话。
当然包括霍成昭。
“我没什么好交代的,事情都是我干的,我认。”
“当然是你干的,这没什么好说。”主审官站起身,替他调节点滴流速,“你自己知道自己是受害者吗?”
“我当然是受害者。”他学着主审官的语气,被带进主审官的节奏里。
“那么受害者,你希望得到什么样的补偿呢?”
“啊?”他被问懵了,像第一次被问及这个问题,沉默了一会儿,自顾自陷进悲伤里。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足够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回顾完自己的一生。
没有人催促他,所有人都在耐心地等着他的下文。
“我就是觉得不公平。”
他一开口,竟带了哭腔,他年龄不小了,比霍成昭还大两岁,放火恶徒居然也会陷进孩子般的委屈里。
“凭什么……我爸妈当年又不是自己想被辐射,我也不是自己想得病。那我们就该死吗?就该被逼进污染区里面吗?当年灾变结束,究竟是谁进了污染区一去不回?你们的父母是英雄,他们不是吗!你们靠着方舟作威作福,我在旧城遭人冷眼捡人剩饭!现在工厂没了,我的活路也没了!”
“你知道那个工厂到底是什么背景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没剩多久了,但凡我能多活几年我也不至于找上他们。可我还能怎么办?你们方舟又救不了我,难道我还能指望你们吗?都是孤儿你们难道不该死吗?你们躲在方舟里的时候到底都干什么去了!”
他越说情绪越激烈,眼看要失控,邓存和主审官交换一个眼神,得到许可之后,邓存冷着脸抽出一把枪,动作从容地走到病床前,拉开保险。
“知道我们是什么人,还敢在我们面前说这些话?”
邓存扣动扳机,发出一声空响,枪里没子弹,她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人,露出一个动机不明的笑脸:
“开个玩笑而已,别担心。我们躲在方舟里的时候,一般也不干什么,忙着把一些小可怜儿从火场里救出来。让我看看,是谁这么可怜,等着人来救?”
主审官这才在病床前坐下,一手搭上人肩头:“受害人先生,现在,你想听听加害人是谁了吗?”
后来,邓少校因为言行失当,被罚了万字检讨。
邓存习惯了吗?
也许没有吧。
他们背着父母的遗志,带着年主席的期望,从进入方舟那天起,就无比清醒地做出了决定。他们将继承双亲未尽的使命,继续守护故土,与故土上的每一个可怜人。
诋毁、诽谤、舆论与流言,这些对于方舟而言,甚至称不上风浪。
最多算是航行时的摇摆。有人视之如无物,有人踉跄两步,继续掌舵。
钟彦算是哪一方呢?
他使命感那么重,大约可以目不斜视吧?
那是好事。
“阿昭。阿昭?”
“什么?”霍成昭发觉自己晃神太久了。
“永城哥在叫你。”
霍成昭转头,发现赵永城在向他招手,他把清雪工具斜倚在树干上,拍干净身上的积雪,赶过去。
“什么事?”
“快年底了,这阵子大家状态都……唉,我们打算年底加演一场《精卫》,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
霍成昭没听明白,一场《精卫》,跟大家的状态有什么关系。
“欸,钟老师是不是没什么大碍了?你帮我去请他来?”
“……我觉得,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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