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年主席亲手批下来的假期,霍成昭决定暂别方舟,让彼此都冷静一段时间。他给钟彦发去一条信息:
——“钟彦,等你愿意见我之后,我用自己的一个秘密,交换一个你的。”
而后,重新推开了家门。
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
“老板。”霍成昭一路上都在想钟家二人,回来后,实在没精力再跟关老板贫嘴,“我被方舟赶出来了。”
屋里只开了几盏小灯,勉强照亮人的活动区域,关老板正在给一株绿植浇水,霍成昭看着眼熟,想起他幼时在母亲墓前种下的一丛小白花,忽然眼睛一热。
关老板没把他的话当真,浇完水,把水壶放在桌上,平静地说了一句:“又惹事了。”
“我把我老师气跑了,我没本事替我爸找到真相,我惹了一堆乱子出来,我……我才是自以为是的人,我承诺过的事一件都没做到。”
关老板坐到他身边,拿了张照片给他——一张霍成昭十岁时候的照片,还没养熟,不太客气地瞪着镜头。
“我以前收留过几个孩子,都没长大。旧城的孩子难活,你能活到这么大,我的工作就已经结束了。”
狗崽子长大了,撞过南墙,现在疼得抱膝而坐,脸埋进臂弯里,不许别人看他的表情。
“你当年,为什么就把我捡回来了?”霍成昭抹了一把脸,抬起头,看着自己现在的家,“真是想养个手下替你做事?”
“你能干成什么事?有人付了我一大笔钱,买你的命。”
“扯淡,谁想杀我啊?”
被自己的话音提醒,霍成昭又回到了他出逃的那个夜晚,方舟带走了他父亲,原本也打算带走他,可是他跑了。
钟璟被钟彦拒绝,带着方舟的一些秘密外逃二区,霍成昭昏迷之前,分明看到有人朝钟璟举起了枪。
那个持枪人究竟是敌是友?
他逃入旧城后,如果没被关老板带走,等着他的,会是一样的下场吗?
钟彦又知道多少?
假设钟彦从一开始就知道真相,霍成昭换位思考了一下,把他放到钟彦的位置上,爆炸案了结之后一定会去查,他也不会回应自己的质问,更不可能让自己成为团队一员。
最好,直接把自己推给某个不知情的人,让自己一直待在方舟眼皮子底下。
永远离真相一步之遥。
钟彦究竟有没有这样设计过他,他不知道。但如果这个猜测被证实,霍成昭照单全收,毫无怨言。
因为是他先处心积虑地利用了钟彦,替方舟揪出了一场连环爆炸案。
他们都各有私心,谁也没立场指责谁。
“是谁一定要杀我?”
关老板没想到这小子对这句话反应这么大,他随口编的胡话,在霍成昭心里砸出了巨大的波澜。
“啊?没谁要杀你啊?”
也许是自己太多心了。
霍成昭按捺住心中的波澜,强行逼大脑停止运转,回二楼卧室躺下了。
半梦半醒间,他飞快地重新走过一生。
灾变结束前后,他健康降生,父亲从辐射区撤回内陆,成为研究院武装保卫部的一员,那个研究院是保密机构,他不知道叫什么,现在看来,大概率就是方舟。
父亲每周会回家,他说自己生病了,现在想尽量多陪陪他们母子。霍成昭天真地问,明明老爸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病人。
基因病,那应该是他第一次触碰这个概念。
胎儿时期无法检测,只能在降生后通过血液检测来判断。患者一生都没有太明显的病症表现,几乎和普通人一样,但是会在二十至三十五岁的某一个月里,突然开始衰老。
衰老是死亡的前兆,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然后在一个月里,平稳死亡。
正常人类七八十岁才会自然死亡,基因病就像是把病人的寿命压缩到三十五年。
它是薛定谔的盒子,是高悬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当时父亲是怎么说的?
他只是说,自己很快会老、会死,他都不怕,可是一想到家人,又变得贪生怕死起来。
几年后,战火波及,母亲去世。
在一场小型保卫战役之后,父亲彻底从一线退了下来。
一段又一段记忆交叠闪过,霍成昭模模糊糊地看着房门,心中一阵惊恐发作,父亲被带走那天的黑暗又一次将他包围,他几乎要窒息其中。
父亲说,他很感激“她”,请“她”不必自责。
“她”是方舟里的人吗?
年主席说没有病人在记恨钟教授,“她”是钟嘉欣教授吗?父亲是病人之一吗?
父亲最后还是不得不死,其实是因为钟嘉欣教授的治疗方法被推翻了吗?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要用那样胁迫的姿态?
为什么要在旧城追杀他的孩子?
睡梦中,惊恐无法给霍成昭真相。
顺着他的记忆,梦境也随之凌乱起来,进入方舟后的一切经历在梦里错位又重组,分不清谁是谁的因果。
他是钟彦不省心的学生,连续两次见面都把钟彦气得够呛。
继承了钟嘉欣教授的臭脾气,又在年少歌主席的影响下通情达理,钟彦对这个学生的初印象很不好,但也只是照章办事,问清来龙去脉之后一摆手,这事就这么过了。
梦里的霍成昭顾不上算计方舟,一切处心积虑都在梦中被强行剥离。他好像从没有出逃旧城过,只是方舟新生霍成昭。
沿着那条别人给他规划好的路,在父亲临走前的默许下,他一路走到了钟彦的面前。
钟老师对他笑得杀气腾腾,他心里没什么惹恼老师的慌张,居然有空走了个神,心想:跟袁濯抛媚眼比起来,钟彦哪怕是这种表情,也十分赏心悦目。
新生霍成昭加入戏剧社,成了《精卫》的一员,跟众人一起许下誓言:此后惊涛俱平,星光拂过我姓名。
面对外界的诽谤与质疑,他恐怕做不到不为所动。把某个可怜虫吓得屁滚尿流之后,跟邓少校一起,东拼西凑一份万字检讨。言辞诚恳,拒不悔改。
他也许会继承霍中校的衣钵,成为袁濯的战友,一起出生入死。运气好,侥幸苟活过某次死伤惨重的战役,他会带着军功和战友的遗骸回到方舟,在一场大雪后短暂蛰伏。
钟彦会告诫他,去了前线,千万注意安全。子弹不长眼,他还是会带着伤回来,把钟彦气得不愿意搭理他,连泡一个月实验室。
直到霍成昭打着赵永城的旗号把他约出来,在大雪里给钟老师清出一条道,他们并肩走了一段,霍成昭起了玩心,不知死活地拿雪球招惹钟彦,再被钟彦伺机报复回来。
拍干净身上的积雪,钟彦会收下他的心跳。
霍成昭可以没什么顾及地向他说起霍中校,讲父亲既侥幸又不幸,讲自己多年来如何披着父亲的荣光前往战场一线。
直到悲从中来,哭诉一句:基因病真的完全救不了吗?
那时候钟彦会怎么对待他?
他应该会拥抱霍成昭,然后又把霍成昭的不幸算到自己头上,红着眼一遍遍承诺,说自己一定会给全天下一个交待。
直到未来的某一天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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