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玉茹不好在原地逗留,像个傻子,继续往前走,却又不知道去哪,冷风裹着雨水打在身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手下意识摸进包里,才想起自己没手穿外套。
时玉茹愣在原地,感到深深的无助终于破土,从体内蓬勃生长出来。
该怎么办呢?
要怎么办呢?
她能怎么办呢?
时玉茹简直想哭。
可是在大街上,她不敢,所以只能继续走,一直走。冷,走走就暖和了。下雨,走着走着雨总会停的。
这条街好长,走啊走啊走啊,还是这条街。等下去地下通道,满头的乌云总算散去,时玉茹被澎湃的疲惫反复冲刷,浑身又疼又累,时玉茹真想席地而坐,可穿着裙子,很容易走光。
无助。依旧无助。
时玉茹蹲在墙边,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似乎身上淋到的雨都灌进了心里,潮湿,冰冷,沉甸甸的。
她潜意识里想寻找一个舒适的地方,但在她目前的世界中,全北京最舒服的地方只有那家青旅。
“啧。”时玉茹闭闭眼,烦躁地把头埋进膝盖。
下完雨,天地间一切都**的。
又是晚上八点,地铁到站停靠,时玉茹半湿半干地启程回青旅拿行李,从等车到乘坐,双腿站立的每一秒都像在受刑。
她真的好累好累。向世界迈出第一步,为什么如此疲惫。
时玉茹抱着金属杆,不免又在想,她为什么总是把自己弄得这么累呢?她这辈子,难道不会再来北京了吗?为什么要这么赶?为什么要近乎自虐似的走路?
为什么?
对啊,为什么……
究竟是哪一个环节错了?其实也不难知道,她太急于能够独立了,着急忙慌地往大人的世界里钻,不碰壁才怪。
这个点,车厢里每个人的能量都枯萎了,时间静止在所有人脸上。时玉茹咬唇,想把好容易伸出来触碰世界的触角给缩回去。
嘀,地铁车门打开,时玉茹走出地铁,全然行尸走肉一般,强迫大脑忽略掉自己的身体,生怕一旦注意,关节的磨损痛就会轰然引爆。
青旅跟早上走的时候没什么变化,时玉茹检查了自己的箱子,没被人动过。
大厅里暂时没有人,她蹲在地上,想着跟前台说一声再把箱子带走,顺便歇歇脚。时玉茹弓着背,揉捏着自己的后腰。
“诶,你怎么了?”年轻的小哥见她如此,忙放下手里的饭盒走上来,“你不舒服吗?”
是早上前台的小哥。时玉茹怕把人吓着,赶紧站起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事,站久了蹲一会儿。”
“哦,嗨,还真吓了我一跳。”小哥说着,拿了饭盒绕进了前台。
瞧这架势,小哥一时半会儿还不会下班。
时玉茹干笑两声,胸口那块紧绷绷的,疲乏再次翻上来,把她的肩硬生生再压下去几分。
“那个,箱子我拿走了,跟你说一声。”
“好嘞。”小哥拆着饭盒,朝时玉茹摆了摆手,“慢走啊。”
时玉茹抿抿唇,目光从前台落到地面,再飞到台阶,最后随脚步落在积水的砖缝上。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时玉茹拉着箱子继续走啊走,她太累了,累得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什么也都不想看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看砖缝和柏油如潮水流过她的脚底。
北京的第二夜,时玉茹打算去吃顿火锅,给自己送送行,同时也庆祝一下实习结束。
别忘了这可是她第一次上班,没有任何经验,却依旧凭借出色的能力得到了办公室所有人的认可,结识了很多年长的伙伴,她很开心,也为自己感到未来可期。
你也是很棒的。
时玉茹面对空无一人的对座,傻乎乎一乐。
火锅店生意很好,座无虚席,各种人声混在一起,很吵,但时玉茹却觉得很满足,被烟火气包围的感觉让她很舒服。
“……”时玉茹凝视着空荡荡的对面,半分钟后沉默地埋下了头。
困意,在不知不觉中缠绕上来,时玉茹打亮手机,才发现竟然已经凌晨两点了,怪不得这么困,头都差点跌进麻酱碗里。
别了吧。别睡得这么草率吧。至少,明早到了车站再睡嘛。
她悄悄跟自己打着商量,祈求身体能够撑得更久一点,但这一次意志没能占据上风,又十分钟后,整个人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体会在火锅店里睡觉,身下是不知多少人坐过的沙发,耳边是从没听到过的陪睡背景音,鼻尖还有浓郁的火锅香。很新奇,真的很新奇。但时玉茹潜意识里也知道,这样并不安全。
警觉促使她频频醒来,但每每尝试爬起,又会□□涸的身体压回去,几次之后,时玉茹妥协了。左右店里有监控也有服务员,应该没啥事,要是她再不休息,那才是真的要出事。
当然这一觉也没睡很久,前前后后两个多小时,中间还因为噪音惊醒三四次。
时玉茹靠在沙发背上,缓了很久很久才回过劲来,环顾四周,顾客已经很少很少了,甚至再过了一会儿后,只剩下她了。
万籁俱寂中,只剩她了。
时玉茹心事重重地看向窗外,第一次看清北京凌晨五点的天空原来是这种颜色的。
她很喜欢这样的颜色,情不自禁拿起手机拍了照片,之后收手机的时候,时玉茹不知怎的注意到了斜对桌的陪吃娃娃。
第一次见到陪吃娃娃,时玉茹觉得很新鲜。确认四下无人注意,她起身走过去,把陪吃娃娃拿到了自己这一桌,在对面的位置放放好。
陪吃娃娃……如果它真的会吃就好了,或者只会发出点声音来也行啊。
时玉茹拍拍它的脑袋,随后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也正是在这一秒,眼泪毫无征兆地成串落下来。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骤然间感到很委屈,很难过,心口空的发疼。
那一刻她好想放声哭出来,像小孩子一样呜咽、干嚎,想有人陪她说话,陪她一直一直坐在一起,但她终是咬紧牙关,让眼泪默默流回心里。
有些时候,时玉茹承认,她对自己一点都不好。
但是……谁在乎呢?
过了会儿,时玉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用带着泪水的手拍拍娃娃的头,干净利落地离开了。
昨晚云朵又哭了,哭得地面上湿漉漉的,有几个水坑紧紧挨着,连成一串。
空气经过洗涤后变得非常清爽,时玉茹深呼吸几次,感觉心里没那么满了,她甚至有心情停下来看看篱笆上的凌霄花,摸一摸沾着雨珠的叶子。
生活依旧很好啊。
长大也没有很糟的。
今天时玉茹运气很好,刚到车站,公交车就来了。整段车程,时玉茹没有再感到心浮气躁,相反,她现在平静无比。
有很多很多东西流进心里,经过消化和筛选,和在泪里被挤出来,心不再被撑得满满当当,小心翼翼终于可以被暂时搁置了。
在她目前的人生中,来北京的旅程算不上轻松,但十分难忘,在这里,她经历了许多从未有过的第一次,在她二十年的人生中都非常特别,非常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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