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逢

康子桉没有回应他的感激和承诺。他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客厅的角落,在一个被沙发阴影半掩着、似乎是匆忙间踢进去的、约莫巴掌大小的黑色丝绒盒子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短到几乎无人察觉。然后,他走向茶几,从精致的纸盒中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干净的手指。

“具体的委托细节和后续应对方案,明天上午九点,请准时到我的办公室详谈。”他放下纸巾,语气恢复了专业性的疏离,“今晚,请你务必留在这里,哪里也别去。”

他拿起自己那把依旧干燥整洁的黑伞,微微颔首,不再多看孟东升一眼,转身离开了这间弥漫着恐惧、金钱与谎言味道的别墅。

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

第二天,天气并未好转,阴云低垂,雨水淅淅沥沥,没有停歇的迹象。

迟酽在办公室里几乎抽了一夜的烟,眼睛里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下巴上的胡茬更显茂盛,整个人像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他面前的烟灰缸早已堆成了小山,关于孟东升及其公司的卷宗铺满了整个桌面。

“操!就让那混蛋得意了一晚上!”他狠狠一拳砸在办公桌上,震得笔筒里的笔都跳了起来。

小陈小心翼翼地靠近,手里拿着一份刚收到的报告:“迟队,检察院那边……还是说证据不够扎实。那个指认孟东升的关键证人,吴总的手下,今天凌晨……翻供了,说是当时太害怕,看错了……”

“翻供?!”迟酽猛地抬起头,眼神凶狠得能吃人,“肯定是被人威胁了!或者收买了!孟东升这个杂碎,手眼通天啊!”

他烦躁地扒拉着自己硬刺般的短发。就在这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像是催命符般尖锐地响了起来,是他特意设置的紧急联络铃声。

他一把抓过手机,放到耳边:“喂?讲!”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而紧张的声音,背景里夹杂着明显的嘈杂和人声。

迟酽听着,脸上的暴怒和烦躁如同潮水般褪去,一点点被一种极致的、近乎凝固的凝重所取代,甚至……还掺杂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位置确认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明白了。立刻封锁现场,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进出!我们马上到!”

他挂断电话,动作有些迟缓地站起身。办公室里原本因为熬夜而显得有些萎靡的气氛,因了他这反常的沉默和凝重的表情,瞬间变得落针可闻,所有同事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他。

“出大事了。”迟酽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孟东升死了。”

“什么?!”小陈失声惊呼,脸上写满了震惊。

“就在他的别墅里。初步判断,”迟酽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说出后面的话,“是他杀。谋杀。”

办公室里瞬间一片哗然,议论声四起。

迟酽却像是屏蔽了所有杂音,他抓起搭在椅背上那件依旧带着湿气的皮夹克,一边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一边用嘶哑却不容置疑的声音下达命令:“小陈,通知法医、技术队,所有人,立刻出现场!其他人,给我把孟东升所有的社会关系、近期接触过的人、所有的恩怨情仇,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挖出来!快!动作快!”

凄厉的警笛再次划破雨幕,比昨夜更加急促,更加刺耳,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车队风驰电掣般再次赶到那栋熟悉的、气派的别墅前。此时,别墅已被明黄色的警戒线层层包围。闻讯赶来的媒体记者聚集在远处,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长枪短炮对准了现场。

迟酽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利落地套上鞋套和手套,弯腰钻过警戒线。别墅内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股死亡特有的、混合着血腥与残留香气的怪异味道。

技术队的同事已经在各个角落忙碌开来,闪光灯不时亮起,捕捉着现场的每一个细节。

迟酽径直走向客厅——那个昨夜他还与孟东升、康子桉针锋相对的地方。

眼前的景象,与昨夜记忆中的浮华喧嚣形成了残酷而诡异的对比。

孟东升穿着那件熟悉的真丝睡袍,仰面倒在客厅中央那块价值不菲的波斯地毯上,双眼圆睁,瞳孔扩散,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的极致惊恐与某种……难以置信的神情。他的胸口,正正地插着一把造型古朴、线条流畅的拆信刀。刀柄是某种深色木材,镶嵌着银丝,此刻,那银丝已被黏稠暗红的血液所浸染。地毯吸饱了鲜血,呈现出一种沉黯的、令人窒息的色泽。

法医老白正蹲在尸体旁进行初步检查,看到迟酽过来,抬了抬手,脸色凝重。

“死亡时间初步推断在昨晚十一点到今天凌晨一点之间。死因很明确,就是胸口这一刀,直接刺穿心脏,手法……非常精准,几乎是一击毙命。”老白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平稳,但眼神里也透着一丝沉重。

迟酽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那把拆信刀上。他认得这把刀。昨晚,它就静静地躺在孟东升那张豪华红木书桌的笔架上,在灯光下反射着冷冽的金属光泽,他还因为其独特的多边形血槽设计而多看了一眼。

他的视线缓缓扫过整个客厅。没有明显的搏斗挣扎痕迹,仿佛死亡是在一瞬间降临。茶几上放着一个水晶威士忌杯,里面还有小半杯琥珀色的酒液。一切看起来都过于……平静。除了这具倒在血泊中、彻底失去生机的尸体。

“迟队,”小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面装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略显突兀的白色打印纸,纸张边缘沾染了一小块已经变成褐色的血点,“这是在书房书桌最底下的抽屉里找到的,被刻意塞在了文件夹下面。”

迟酽接过证物袋,隔着塑料薄膜,他看清了那是一份文件的一部分。标题赫然是——《遗嘱修订及财产分配附录》。

他的目光急速下移,当看到财产继承人那一栏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为之一窒。

只见那空白处,清晰地打印着一个名字——

康子桉。

后面跟着的,是孟东升名下所有主要公司股权、不动产以及巨额现金的分配列表。

“这……”小陈的声音也带着震惊,“康律师?他……他是唯一继承人?”

迟酽猛地抬起头,眼中之前的愤怒、挫败、凝重,在这一刻全部化为了一种极其复杂的、翻江倒海般的情绪。昨夜康子桉那冷静到近乎冷酷的面容,那捍卫“当事人权利”的坚定姿态,那从容离开的背影……与眼前这份致命的遗嘱,胸口那把熟悉的拆信刀,交织成一幅令人不寒而栗的画面。

“立刻!”迟酽的声音因为极致的紧绷而显得有些变形,“查找康子桉昨晚离开别墅后的所有行踪!他的车,他的手机信号,一切!立刻申请搜查令和逮捕令!”

他的命令刚刚下达,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那个号码的组合,让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他绝不可能忘记的、平静得甚至有些从容的声音,正是康子桉。

“迟警官,”康子桉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清晰依旧,“我想,我们现在可能需要谈一谈。”

迟酽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彻底泛白,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康子桉……你现在在哪里?”

“我就在别墅区门口,你们的警戒线外面。”康子桉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慌乱,反而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平静,或者说,是认命般的坦然,“我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我想,有些情况,我需要向警方说明。”

迟酽猛地抬头,透过别墅宽大的落地窗,看向雨幕笼罩的小区入口方向。远处,警戒线外,似乎确实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一个打着黑伞的颀长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荒谬,讽刺,以及一种被彻底愚弄的怒火,瞬间冲上了迟酽的头顶。他对着电话,声音冰冷刺骨:

“待在那里别动。我亲自来‘请’你。”

他挂断电话,对身边的小陈和其他警员做了一个严密控制的手势,然后深吸一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向别墅门口走去,走向那个打着黑伞、在雨中静立的身影。

雨,还在下。冰冷的雨水敲打着一切,仿佛要洗刷掉某些痕迹,又仿佛,只是在为这场刚刚拉开序幕的、交织着阴谋、背叛与复杂人性的悲剧,奏响沉重的背景音。

当迟酽终于走到康子桉面前,看着对方那张在雨伞阴影下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疲惫的脸时,他晃了晃手中刚刚拿到、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逮捕令复印件,声音沙哑而冰冷:

“康大律师,这一次,你需要我为你……辩护吗?”

康子桉静静地看着他,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他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嘴角甚至牵起一个极淡、极苦涩的弧度。

“不,迟警官。”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迟酽耳中,“这一次,我需要你……帮我找出真相。”

迟酽死死盯着他,试图从那双平静的眼睛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伪或狡诈:“为什么?”

康子桉抬起眼,目光越过迟酽的肩膀,望向那栋笼罩在死亡阴影中的别墅,轻声说道,那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被雨声打碎:

“因为……他昨晚找我去,不只是为了应付你们的调查。他修改了遗嘱,把一切都留给了我。他说……这是他唯一能做的补偿,为了……很多年前,他和我母亲的事。”

他的话语如同一声惊雷,在迟酽耳边炸响。遗嘱……补偿……母亲……

无数线索和疑问瞬间涌入迟酽的脑海,让他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他看着眼前这个不再显得那么高高在上、反而透出一丝深重疲惫与悲伤的男人,第一次发现,这起案件,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黑暗得多。

雨,更大了。

宿敌是挚爱借口[奶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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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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