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
许是这声音太过诡诞与惊悚，众人回头，去查看来源，包括骨煞，似是他的意料之外，低下头去看施婵。
不能被知道……施婵想。她的身体呈怪异扭曲，好比刚制作出的通灵娃娃，四肢躯干还没有被疏通，僵硬的活动着。
李文师与骨煞皆反应过来她要干什么，面色一惊、双双出手，可惜为时已晚，施婵将自己的玉琵琶缩小藏于喉中，百年来她没因死后化鬼道声音嘶哑，依旧如同天籁。
功力皆散，她生生的用喉管与舌头崩断琴弦，那些弦顿时在她口中飞跳，如千军万马冲过，鼻下暴开，骨头渣子飞溅。
她本是个死了几百年的人，身体的血早就干了，只有大团大团的黑气向殿外奔去－－
这几百年不想离开的原因，一是郑勤锋没给确定的承诺，二是他们的故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吧。
离开之前，施婵最后的数了数在场人数：七个人，再加上以前那些奇怪的修士，全凑起来也算是当年在凤岛的盛大吧。
骨煞不敢置信，这是他意料之外的，他没想到，郑勤锋这个渣滓她竟会为他做到这地步。
她当然爱，施婵没体验过自由，和那个书生的几天，她短暂的知道什么是自由。
原是打算将她带回齐苍，随便装进一个魂瓶里待着，也算是了了她想见郑勤锋一面的愿……随便吧，骨煞懒得操心，自陨也行，还给他省事了。
见此景象，纵使是李文师也抑制不住怒气，沉雪剑缓缓出鞘握在手中，凌厉的寒光像游龙一样在他掌处盘旋，他也是尽量放稳音调说：“这莫不是齐苍的处理方法？”
骨煞不好说，面色尴尬：“我说这是她自愿的，李宗长您信吗？”说着他以手为刃刺进自己的肋骨处，折下一根取出，血淋淋还挂着肉渣的骨头被他握在手里伸长、两侧边还凸出几条骨刺。
阎刃，以骨为刃，他身上每一处骨骼都是一种武器，且为使阎刃作用发挥机制，骨煞曾将自己淬满剧毒深至骨髓，倘若他褪去铠甲，便能看到被毒素侵蚀而溃烂的肌肤；齐苍与现掌门虽都饱受诟病，但骨煞可不在他们议论范围之内。
四位少年在旁边面上风平浪静，但内心都是在暗搓搓的起劲：
“李宗长暴揍他！”
山鬼姥“换音”一技从未显露出，再逆催最后一丝魂气彻底挣破自陨，这与对毕除的妖魔所用的引爆符极像，但要是使用也需盘问清楚此妖魔“为何而留、因何为怨”。
李文师不会通过三言两语便下评判，但他此刻三不问，直接处死，倒真是贴合民间所说的形象。
冷静下来，据说李文师刚刚突破丹霄六重，不好拿捏，骨煞在心里考量着。
没把握，那他自不会出手，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山鬼姥自陨换得抹去世间所知她和郑勤锋那点破事的记忆，果不其然，殿外一人悠闲地跨步进来－－
身后跟着几个齐苍弟子，少年们见到郑勤锋就想翻白眼：那个没出息的掌门来了。
满地的骨头碎渣，郑勤锋了然这里发生一切，知道那是施婵，他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冷淡的将一块儿不是很碎的骨头踢开。
“果然还得是李宗长啊！郑某真是代全宗谢过。”他笑盈盈的走向李文师；按辈分算，李文师还小他一辈，但他毫不在意，直白说就是一掌门向弟子行了一礼。
四个少年都看呆了，说不出什么话。
他这幅圆滑的模样，好似这种事他都习惯了做，并不觉得掉价丢脸，李文师一只手抱着吴徽引，但还是微微谦身示一礼。
“吾儿涉世未深，也是第一次放手让他来处理，难免有些不符合我们仙门百家长久立下的规矩嘛，”郑勤锋一甩袖，也不管李文师如何看自己，继续说着：“吾儿协助李宗长处掉这罪孽，就算是相抵了。”
你放屁！你儿是来捡漏的！明明是李宗长重伤她来你儿才来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倘若白重锦一行人有胡子，此时听到他这些话得气的吹起来。
掌门都如此开口，在场各位也都是懂人情世故的，再怎么窝囊面子还是给了，李文师冷哼一声，这一哼倒是包含一些鄙夷与不屑，收剑回鞘。
郑勤锋赶紧使眼色，那几个弟子上前收拾那处，郑勤锋走到骨煞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怎么样，那百年妖魔不太好处理吧？嗯……你看这里倒也不错，等后面一切布置好，就原还给那些百姓吧，种种田什么的。”
骨煞很无语，知道他又在那演呢，但这几句话说的太没水平，不想搭理他。
李文师欲走，郑勤锋又开口：“诶李宗长啊，您说您为何突然来北陵呢？但肯定一路舟车劳顿是不是，您现在是不是要南下回千道门咯？累不累啊刚除完这么大的妖，”又把目光转到吴徽引身上，刚进来时他就第一个看见他，太秀气可爱了，但现在还装作刚注意到一样：“诶哟李宗长您真是善菩萨，随便路过又要抱一个小孩。”
吴徽引听到此话，好像突然懂语言了，他猛一抬头和李文师装上视线。
他哼哼唧唧，揉揉自己眼睛往李文师怀里缩，身子软趴趴的去蹭李文师。
累……我们留下吧。
骨煞看着一挑眉，有些兴趣。
真不是胡说，郑勤锋真算中了这点。
“那就？待几天再启程？用传音给掌门说一下？”郑勤锋凑着自己脑袋，试探的说道。
四位少年存在感弱的与背景融合在一起，就怕这人使阴招，也纷纷说自己也想去齐苍看看。
郑勤锋摸了把自己下把：“……当然可以。”
他们私下交谈：
戴幻抛了抛自己乾坤袋：“去了直接炸？”
欧阳月很理智：“看情况，别莽。”
“嗯。”周山与白重锦附议。
几人各有心事，吴徽引想着自己到了得找机会问问在他之前，李文师还抱过谁；郑勤锋万事小心，他必须确保真不会被穿出去才能安心；骨煞纯对现在的李文师和他那个小孩感兴趣；少年们属于自发想保护李宗长，怕他被那个小人掌门所害。
－－
星下熠熠，明虚元君感知着停闲真君在人间的一切，山鬼姥已除，现在还是正常进行着。
在某一处，明虚元君甚至以为自己犯糊涂了，但他内心颤抖，好像没有错，就是师尊。
期无归在那里。
但是明虚元君不敢断定，只是一丝微弱的气息，可他对那太熟了。
是谁呢，你藏在了哪里，他分心仔细的在那里寻找期无归，想挖出更多的气息。
“没有了……”画面转到郑勤锋来之前，李文师因误认骨煞随意蒙灭山鬼姥而气愤，和他刀剑相向，期无归的气息也随即淡化消失。
“去哪了……呃。”胸口一痛，明虚咬牙但坚持不下来，只好停止。为规束后来每一位“明虚”，倘若星上感知到明虚被其他事物迷去精力，便会出手稍作惩罚以示警惕。
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似是传来了这么一句话。
明虚元君退出与停闲真君共感，从水镜中看他；倒是有些被那丝气息勾的出神，明虚元君有些感动－－果真，师尊就是没背我离去。
终有一天，和期无归会再相见。
－－
山鬼姥阴气不再覆盖这座山，这里会逐渐回青；李文师他们随郑勤锋去到齐苍，一路上李文师与骨煞两位吸引着集市上人群的眼睛。
“好俊的两位公子！”
“没见过呢，外乡来的？”
“想送香囊了……诶！”
俩人一前一后，骨煞在李文师身后注视他的背影，时不时看看他和吴徽引相牵着的手。
李文师与他身形相差甚远，他迈出一步，吴徽引得小跑着才能跟上，他注意到这点，放慢脚步。
路边饭馆轰隆隆的炒着菜，飘香吸引吴徽引，他嗷嗷叫了两声。
“吃嘛吃嘛。”卖水果的小娘子递给他一个橘子，吴徽引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那东西发着阵阵清香，他便接过一口塞进嘴里。
腮帮子一侧圆鼓鼓的填着，李文师还是付了那位小娘子五文－－就当买一小袋，转而捏了下吴徽引的脸。
嗯，下次不可以这样随便吃，要像他一样给那个圆片片才可以。
少年们其实很想跟吴徽引说说话，但无奈他一直跟着李宗长，虽然他很俊，但总是面色不愠给人不好接触
的感觉。
日落西下，他们在齐苍打点好，果然是窝囊的奢靡门派，只剩下钱了！齐苍地处优渥，所需资源什么的也很丰富，当地百姓勤快，一天耕三里地、三天两头拉出去交易贩卖，商业发达，尤其是丝织与陶艺、那叫做得美妙绝伦，如此一来那钱就跟流水一样进他们门派里。
如今，齐苍里虽然没有拔尖的人才，发生大事总是第一个跑，护门结界都是拜托别的门派大师来下的，但是商业他们属实是玩明白的。
他们被安排在了正室的右处，按贵宾客来算的，进去侍女已经铺置好床卧，檀香燃着。
骨煞前来，端了一盘点心，吴徽引刚看一眼就馋的不得了，眼睛直碌碌的放着光，死死锁住那盘点心，好像怕它会长腿跑走一样。
李文师与骨煞对视一眼，两人似乎有话要说，骨煞勾唇一笑，轻浮的模样：“没事，李宗长好梦。”他又弯下身，揉了一把他的头，细声对吴徽引说：“吃吧，甜丝丝的可好吃了，但是睡前要漱口哦。”
这人阴晴不定，目送骨煞离去，李文师看着吴徽引装作不在意小心的摸到一块玉桂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嘴里、囫囵吞下，被噎得满屋子乱蹿。
倒了一杯茶水放在桌上，吴徽引跑过来灌下，这才顺畅许多；李文师自己也捻了一小块吃起来。
他不屑于去怀疑骨煞那人会在这上面动小手脚。嗯……是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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