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突发

齐怀生让他进浴室脱衣服,可不是天冷,而是知道有女生要来。

还是他认识的女生。

陈向然洗完澡,踩着湿漉漉的拖鞋从浴室里出来,水声和雾气一同散去,他听见一声细小的猫叫,和齐怀生低声哄猫的喃喃。

是一只长尾虎斑猫。猫咪个头不大,却也不是奶猫。皮毛灰褐,四爪雪白,瞳仁绿莹莹的,浑身干净柔软。它有点顽皮,还有点目中无人,四爪一蹦跳到齐怀生膝上,又不甘寂寞地跳上茶几,被齐怀生硬是抱了下来。

“我玩玩。”陈向然凑过来蹲下,挠了两下猫下巴,另一只手顺着毛从它的脑袋捋到后背。许是挠对了地方,小猫开始亲近他,朝他身上贴来,尾尖撒娇似的微微卷起。

他坐在地上,靠着茶几曲起两腿,两臂环住了猫。它靠在怀里舒服地呼噜,陈向然便低下头,用鼻子蹭蹭它:“是刚才……她送来的嘛?”

“嗯。”齐怀生似乎不想过多解释,“你喜欢?”

“挺可爱的。”

“宠物对人有治愈作用。”他盘腿坐在陈向然身边,看着他的侧脸,“网上查的。”

“猫咪从来不会打搅你,但又一直在那等着你。”怀里的猫咪不停叫唤,陈向然便将它放到地上,“可我有时候觉得,特定的人,可能比一只只会吃喝睡的宠物更有温度。”

齐怀生看着他,眼神变得很深。

“嗯。”他扭开头说,“正好她家不太喜欢猫,我让她拿过来寄养,你随时可以过来看它。”

猫仍在喵喵叫唤,声音比方才小了,像是累了,忽然像条海参一样趴在地上,只剩腹部在起伏呼吸。陈向然问:“有吃的吗?它应该是饿了。”

“我去拿。”齐怀生起身去厨房,拿了一罐牛奶。又想起了什么,把牛奶放回去,到门口鞋柜上拿来一袋猫粮和猫粮碗,给这位倒地装死的爷倒上。

“回校后,不要提起她认识我。”

陈向然知道他在说叶知。

“为什么?”

“对她不好。”猫跳起来就猛吃,齐怀生伸手拨动碗里的猫粮,还差点被咬一口,“你也一样,不要和人提起我们。”

“那她……”

陈向然正要问她是谁。心想叶知就是叶知,并没什么可问的。但又耐不住心里的疑问——她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但齐怀生已经起身去了浴室。关上门,门里哗啦啦响起喷薄的水声。

林岚终于在第五天打来电话,说她到家了,等他回去。

她的项目似乎谈得比较顺利。陈向然回家时她只是笑脸相迎,全然没提年初一那天微信里接二连三的询问和恳求原谅。有一瞬间,陈向然觉得他们好像又回到以前一家三口时的日子,只是饭桌上留下的一块虚空,至今都没有人来填补。

林岚说给他带了新年礼物,掏出一本新出的套卷,数理化都有。说刘永凡这次期末前大量刷了这套题,才能甩开他那么多分。说完她又道歉,说这次新年又没能陪他,还给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陈向然收下一袋子套卷,和快要涨破的红包,都没有拆开,默默放到一边,埋头吃饭。

海中的传统,开学必有开学考。

窗外鸟儿晨鸣。随着广播里一声“开始答卷”,教室里哗啦啦翻过倒扣的试卷本,笔尖隔着纸张“笃笃”叩击桌面。

考试是分四天考完的,占用了放学的时间。于是陈向然等到周五当天才跑出校门。

傍晚的后街,他穿梭在人流中,经过逐渐热闹吆喝的小摊店铺。找了两个酒吧,齐怀生都不在。

最后几乎是迎面碰上他的。

在山下的石川县城,临近老市区,连绵的那一片破旧的骑楼。老街尽头送来的夕阳余晖是轻薄的、暖黄的。这里人多,光景柔和,柴米油盐的气息更浓。

陈向然沿街走过。镇上的小学生从颤动的校车上走下来,叽叽喳喳追逐拉扯,跑进骑楼的架空层。凉茶铺老板起了炉灶,面食店的用擀面杖敲打面团。巷路里,自由市场的地面污水流动。人群来往,踩过糜烂的菜叶。

齐怀生就在这时,骑着那辆红色电动车,看见陈向然,在街边成排成列的停车区停下,摘下头盔,甩甩贴在头皮上的头发。

鸟儿沿着低矮的电线往下跳。有一只麻雀跳到他的摩托车把上,看了眼后视镜里的自己,吓得扑棱棱振翅飞走。

“挺早啊。”他望了一眼掠过的雀群,“刚想去你那。”

“是你晚了。”陈向然反驳。

“对,今天拖堂。”他半坐在电动车坐垫上,拍拍后座,“怎么样?想画画,还是去哪逛?”

“想你去补习。”陈向然拿出一叠红钞,往他手心里塞,“可以满足我的要求?”

齐怀生眉心肉眼可见地揉到一起了。他知道齐怀生就是这样,倔强地不想接受所谓的“怜悯”。但他心里就是不踏实,非要再试上一试。

“等你爸不回来查岗了,再还我,一样的。”

“我说过了,不用。”

他看出齐怀生今天不知什么原因状态不对,压抑着情绪,身上有淡淡的烟味。他把钱塞回陈向然的口袋,不让拿。

上回陈向然刚给齐怀生做过一张信海的卷子,分数不理想。在石中做惯了基础卷,连齐怀生也没想到自己构建的应试体系那么脆弱。

他快高三了,他必须依靠补习。

“你选石中是为了不读书吗?”陈向然转开脸,说着气话,“现在不学,高三来不及了。有多少人从高一就在拼。”

“嚓”一下,齐怀生点了根烟。

他转过头,吐出一口白雾。风把他的头发吹得凌乱:“还有人从幼儿园开始呢。世上不只有读书一条路,对吧。”

陈向然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

“可所有人还是要走同一条路。”

“那我就找别的路。”

“别的路是什么?”

别的路是什么呢?陈向然在期待齐怀生给他答案。就像他的母亲问他想成为哪一个流浪汉时,他说他不想流浪一样。但齐怀生没有回答。

“你不讨厌你们学校把人训练成机器么?”他反问,“行了,我又不是不读书了。我不会接受。”

“可是——”

“生哥!”

一辆黑色电动车“突突突”驶来。

陈向然伸伸脖子看去,骑车的是大块头何晋,他在自行车和摩托车流里歪来摆去地穿梭,熟练开到他们面前,一个拐弯钻进一个停车位,鱼一样滑溜。

“小向然也在啊,来给我们生哥补课呢?”何晋笑嘻嘻说。

陈向然回以笑容,他挺喜欢这个憨厚的大高个。

齐怀生觑他一眼:“有话就说。”

“又打起来了。”何晋指着某个方向,“花鸟市场那边,红毛曾壬那些狗逼,来挑衅来了。”

“他们哥叫的?”

“不是。这回是申恺绷不住先动手的。”何晋将车头一拐,启动引擎,“快点儿啊生哥——噢,小向然怎么办呢?”

陈向然看看何晋,又看看齐怀生,执拗地跨上了齐怀生的小电动。

花鸟市场混乱不堪。

两方人马混在一起斗殴,木棍、水管、焚烧桶的铁盖四处乱飞。他们一边揪着对方的头发、殴打对方的脸,一边用粗鄙难听的小镇方言问候对方全家。附近的小摊贩匆匆挪移摊位,还有人经过围观,举起手机拍一段短视频。

其中有个戴草帽的大爷,上前喝骂了半天。这些少年全当没听见,野狗一般依旧滚在地上粗糙的碎砂里,灰头土脸。

陈向然他们赶到时,两边都快没力气了,躺在地上、墙根、扶着肮脏的垃圾桶。只有申恺和红毛垂着双臂,勉强站着,像两只兽群之王,死盯着对方不放。

齐怀生跨下车,上去就拉走申恺,其他人见状纷纷从地上爬起来。老大来了就是不一样,士气涨了,又掰着手腕要收拾他们。

齐怀生喝道:“都给我消停!”

所有人立住,悻悻后退。

申恺脸上都是血,大部分是对方的。他胸口急速起伏,张大嘴巴断断续续呼吸。

齐怀生拎扯他的衣服:“又撩架?”

“他先撩的。”

“不是你先出的手?”

申恺看了眼何晋,明白自己被出卖了。

“他……”他指着红毛,深呼吸,吞了口唾沫,“又欺负小叶。”

陈向然正想着小夜是谁,就见齐怀生脸都冷了,低声问他:“人呢?”

“走了。都弄哭了。”

“恺哥你何必呢?”何晋喷着气音,陈向然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字眼,“他们就拿她戳你和生哥肺管子。”

他把申恺扔给何晋,转身面对红毛。

他目光极其阴沉,红毛的脸都绿了:“干什么?看老子干什么?”

“是真的吗?”齐怀生的声音一冷下来,浑身都是狠厉的压迫感。

“真的又怎样?”红毛瞪着一双鼠眼,讥笑道,“我们就逗一逗漂亮妞。她是你谁啊?这你都管得着?”

齐怀生一句话没说,拉了跟木条子就走上去。其他人大多瘸了腿,跑不动了,在地上七歪八扭地蠕动。红毛退了一步,又退一步。

眼瞧齐怀生要挥动木棍——他实则还没出手,红毛便大吼一声抱住他的腰,脑袋顶住他的胃部向后猛推。十米外有个消防栓,撞上去得断两根肋。齐怀生退了七八米便站定了,一膝盖顶上他的肚子,紧接着目露凶光,冲他背上轰一闷棍、顶他下巴再朝肚子上补踹一脚。行云流水,丝毫不留手。

对面摔出去,“咚”撞翻一个鱼缸。卖观赏鱼的阿姨惊叫一声,跳了起来。鱼缸碎裂,有的鱼当场死亡,有的还在一地碎石子里跳动。

“你们这些人啊!”阿姨暴跳如雷,指着他们谩骂。

红毛湿了一身,墩坐在地上,眼睛被水渍糊住了,左右摸着什么可以扶着站起来的东西。齐怀生走上去,木条另一端在地上拖出沙沙的威胁声。他紧盯着眼前的对手,抬起棍子准备再给一下……

“陈向然?喂。”

他猛一住手,棍子悬在半空,回头,身后的兄弟们早就围成了圈。他透过缝隙看去,陈向然正埋着头,揪扯自己的头发。齐怀生一下把棍子抛上了路边的雨檐,钻过人群,紧紧抓住陈向然的手。

“陈向然,怎么了?说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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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突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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