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同居

真打算赖着不走了?

他暴躁地磨着拖鞋走进卧室,正想锁门,那人又抵住了门跟进来。问他想干什么,说要收拾一下床铺今晚好睡觉。说完就去开衣柜,要多洗一床被子。

他没提枕头,陈向然这才想起床上有两个枕头。一个多月前齐怀生在这睡了一晚,尔后他没有收起来。每晚用枕头上残留的气味作迷香。哪怕后来气息散了,也懒得再清洗归放——他的气力全用在活过每一天。有时肢僵、发泄、意识迟钝,不能下床、或者走出画室,给来拜访的龙皓开门。

这种日子,到哪天算哪天。陈向然常对着窗外肮脏的巷道抽几口烟,一边这样想着。

第一次遇见龙皓,这个小少年正离家出走,到城中村一带接活。被人讹,打了白工。那天陈向然正好在附近买醉,把黑心店主揍了。店主见他披头散发、眼里充血,活像这一带结群的混混,以为碰上了哪位爷,吓得不轻,哆哆嗦嗦掏钱给了龙皓。

自此被这烦人家伙缠上。少年发现他是个画师,更来劲了。天天到家门口堵着,说不上学了,就要从他学画。

有时看画看到一半,陈向然突然把他踹出画室,锁上门,像个疯子一样把画室弄得一团糟,直到昏厥。醒来时蜷缩在地上,看到一幅无意间发泄的画,和愈加斑斓的墙面和天花板。心想着这幅画能让他这个月多吃几顿餐。

起身开门,龙皓还等在外头,进来替他收拾房间。此后,龙皓总在下课后主动替他打扫卫生,但还不敢生闯卧室清洗私人物品。

好在这孩子对抑郁症没太大好奇心,从不问“你怎么会抑郁呢”、“世界还是很美好的”、“是不是太敏感了”之类摸不着头脑的问题。除了劝吃药比较烦人以外,就只剩下满口废话和满脸傻笑。

一脸的天真,就是这样明朗的小孩,离家出走了。几天后也不知联系上了谁,住进了一套宽敞的学区房。

“我晚上去趟医院,你在家好好的。”齐怀生把他唤回神,唰地套上棕色皮夹克。陈向然竖起耳朵,阳台洗衣机正隆隆转动。

“找叶知?”陈向然皱眉,“精神科医生没有晚班。”

“我去她宿舍。”齐怀生看了眼时间,经过他时拍拍他的肩,“饭菜在厨房,自己盛。”

“齐怀生。”

齐怀生背影止住,回头:“嗯?”

“她……”陈向然隐约有恶感,声音透着不安,“出事了吧?为什么要在晚上……”

他敏锐地想到,合住宿舍,异性不方便进出。如果不是很需要帮助,齐怀生不会在晚上去探望妹妹。

齐怀生注视他许久,朝他走来,把人拥进怀里,揉揉他的发辫:“小事。就是第一次遇到棘手的病人,累了,有点扛不住。”

陈向然把额头抵在他肩上,闭了闭眼:“她已经好了,别让她又……”

“相信我吧。我不是医生,好歹也是有经验的人。”齐怀生松开他,指腹摸摸他的胡茬,“倒是你,好好配合治疗,给叶医生一点护心丸好吧?”

陈向然难得在这件事上点了头。齐怀生终于露出个轻松的笑,把他的头发揉乱,再重新扎好。

夜空气冰凉,空气凝成水珠,坠挂在光秃秃的枝梢。齐怀生立起领子,把夹克拉链拉到顶端。叶知的宿舍在四楼,亮着灯。他仰头凝望,叹出一口白雾。

杨翎,可不只是棘手那么简单。

贼似的蹑手蹑脚进了叶知的合住宿舍,室友的房间门都关着。他轻轻敲了叶知的房门,年轻的医生打开门,瞳仁黑沉沉的,被血丝包围。她看了看齐怀生,留着敞开的门,躺回她的小沙发。

二十平的小房间,五脏俱全。床、衣柜、电脑桌、沙发摆放科学,还显得宽敞。

齐怀生听听室友的动静,确认没打扰人家,才小心翼翼关上门:“没发作吧?”

“过段时间再看看。”叶知把药片铝板拨到一边——铝板是完整的,她没选择吃药,只用力揉着眉心,“应该不会发展成复发。”

“老哥能帮你点什么?”齐怀生坐上电脑桌。

“上次那个,你介绍来的龙皓,叫他别再来了,太乱了。”叶知想到当时的场面,太阳穴又一跳,“不让我们收杨翎的刮刀。解释过了住院部精神病区不给带利器。他就说那是画具。我当然知道那是画具,可前台连边角锋利的纸盒都不让带进去的……”

叶知滔滔不绝,齐怀生静静听着,偶尔配合地问几个问题。她流下眼泪,齐怀生就递来一张纸,在她背上一下一下地拍。

刮刀事件不过是个前奏,叶知也想不到那天后不久,杨翎自杀了。家属报警,要追究院方责任,索赔好几十万。自杀原因判断为抑郁症。叶知既是医生又曾为患者,只有她明白,这个结论没有错,却也无情。这么个不受关注的病,无意间成了司法上的便利。

杨母给她办了出院。出院前的答题测试显示她恢复为中度,达到出院标准。

叶知再见到杨翎,是一张尸体照片。镜头很远,看不到脸,整个人灰白、血红交织横陈。她浑身木了,迈不动步。据说这个孩子不知从哪来的一百粒装安眠药,药瓶滚到床底下,新开盖的塑料封条还在,只剩寥寥几颗。

“听说那个男孩子也去了,被警察叫去做笔录。”护士站里在议论。

龙皓彼时硬闯现场。他的反应像是知道什么,来晚了,跪在杨翎的尸体旁,就那么愣愣地盯着她的脸,石头似的沉,谁也拉不动。

杨翎被送去急救,象征性努力两个小时,才宣布结果。因为确认安眠药不是住院部的,护士们才不至于被问责。

“你别跟陈向然说。”叶知尽力压着哭腔。

“我当然不和他说。”齐怀生还在给她顺气,“你是不是想说,她身边有人害她?你想也没用,药是她自己服的。引导者不会受太大惩罚。”

“我不知道。那是处方药,我从没给开过量。谁会给她那么大一瓶?怎么给的?我不想这么说,但最近跟她接触最频繁的就是龙皓。”叶知被啜泣打断话语,又抽了张纸巾,摁着胸口平复,“你也别让龙皓太接近陈向然了。”

“警方呢?”

“介入调查了。”

叶知用一个晚上倾诉了所有事。类似的事,她十六七岁便见过了。见过别的生命陨落,也曾离一了百了只一步之遥。多少年过去了,她还是没有长进地无助又懊丧。不为“死亡”,是因为“自尽”。

绝望安静地淹没了求生本能,无人见得到沼泽里沦陷的过程。

而齐怀生学会了一件事。他不再猜他们在想什么,只是陪他们熬过一个又一个冬夜。

陈向然睡了。面对墙壁,留给他一个弓起的背影。

齐怀生脱下外套。不自觉地动了动嘴角,轻手轻脚坐在床边,俯身看看睡着的侧脸。指尖正要触碰,听见他说:“回来了?”

瞬间有种干坏事被发现的尴尬:“嗯。吃药了吗?怎么还没睡?”

屋里寂然无声,窗外偶有电驴“呜”地路过,灯光游鱼一样从天花板、衣柜上滑过。陈向然扯扯枕头套,他其实睡过一觉,早早醒来了。发现身边仍有多出的枕头被子,泛着洗衣液的清香,人却不在,便没了睡意。打开手机看有没有齐怀生的信息,但只看到龙皓发来一堆奇奇怪怪的提问。

他费劲地撑起身子,顶着一头乱发下床,冲他招招手:“过来,洗完澡再上床。”

“你要帮我洗?”

“……帮你开阀门。”

陈向然觉得自己过得提心吊胆——也不得不提心吊胆。天然气泄漏时正好卧床不起可不是什么好事。有齐怀生在,他好像更不能松懈了。到底还是把他牵扯到身边来。

煤气泄露吗……他叹了口气。

找借口也认真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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