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现在怎样了?”他问。
“精神是不错,但身体其实不太好,留下基础病了。他啊……”齐怀生顿了顿,“听说你不见了,让我一定要找到你,找多久都要找到。”
陈向然握筷的手顿住了。
“这样……”他漫不经心地挑着饭粒,“因为你爸,你才来找我。”
齐怀生扭头,看他一撮扎不起来的头发失落地垂下来,轻轻笑了一声:“对啊,要不是我爸,谁找你。把我丢下的账还没跟你算,哈哈……”
陈向然听出这笑声干涩无力,心知是个真心的玩笑。事情过去好几年了,可在有些人心里从没过去。
他以为这样就好了,永远远离爱的人们,这样就好了。然而命运不让他安好,即使如蜘蛛丝一样的线索也要缠绕在齐怀生的指尖,牵引到他身边来。
陈向然把头埋得更低,匆匆吃完饭,掏出手机看看龙皓又发了什么。
他不爱关注龙皓的信息,嫌兔崽子烦。可这人最近太反常,不来上课便罢了,喜欢玩午夜凶铃。要是不回消息,就要打电话过来。陈向然半夜早醒,抑郁发作,极讨厌接电话,只能偶尔看看手机。
“还有半个多小时。”齐怀生扔完外卖盒回来,贴着他坐下,“聊聊吗?你和谁聊天呢?”
一个刺猬头伸过来,陈向然把手机挪了挪,打字的手指隐约遮挡聊天框:“没谁。”
“龙皓啊。”齐怀生感到他浑身上下透着拒绝,也不看他了,“一周不见,他最近怎么样?”
“不找我上课,又天天找我说些废话。”他熄了手机屏,“懒得管他了。”
接下来半小时齐怀生都沉默不语。
四周安静得陈向然就快睡着,一直到有患者踏入这条走廊,他才清醒过来。
睁开眼,身上盖了齐怀生的皮夹克,泛着宁神的檀香。
——你说,死亡真是一种解脱吗?
——他们会后悔吗?还是觉得,少了一个负担?
陈向然坐在小电驴后座,刷看龙皓前前后后说的话。
他觉得不对劲。
这么个乐天的人,前阵子还笑着说他成绩进步了两百名,也开始谈论死亡了。
他一开始没在意,青春期的好奇心而已,回答得很敷衍。此时才感到异样,一种很熟悉的异样。于是一路回复消息,到家了在回复,吃饭还在回复,洗澡还要把手机带进浴室。
齐怀生大约是喊过他,他记不清了,没有回应过似有若无的呼唤。有一只手伸向他的手机,也被他一手拍开了。
黄昏。
以前也有过这般火红的残阳,把一个少年写给他的文字映得朦胧晕眩。
直到天黑他也没停下来,早就不晓得自己在回复些什么。只是在屋里坐立不安地踱步,掌心不停出汗。
——为什么会到这一步?为什么是她?
龙皓仍在发消息,仿佛聊天窗口的另一头不是陈向然,而是个无底黑洞。他每发一句,陈向然的牙关就咬紧一分。
他什么也不知道,于是什么也做不了。
他快被逼疯了。
——被人间抛弃的人,会被星辰接纳吧。
“为什么是他?”他自言自语,“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们?”
“这么晚了就别玩手机了。”
深夜虫鸣,陈向然被近在耳后的声音吓一跳,扭头就碰到了齐怀生。
浴室门口空间极狭小,只勉强容两个人。齐怀生一动不动地站在那,一手拎着换洗衣服,两脚堵住了门口。他今晚又去陪叶知,回来时已然半夜。
“让开,我睡觉了。”陈向然拨开他。
他只往旁边让了一点:“多晚了,为什么不睡觉?”
陈向然迟疑片刻。其实是为了等他,没有吃唑仑片。齐怀生才是他最好的药。
原来自己不知不觉在接受他。这对他不公平,陈向然心想。
齐怀生追问:“吃药了吗?”
“我睡不睡,和你没关。”
“只要我在你身边一天,就和我有关。”
“……”陈向然一时语塞,最终搪塞过去,“我有事,晚点睡。”
“还跟谁聊天呢?”
他挤着走出去,听齐怀生说得漫不经心,怒意如黑色藤蔓将他缠裹起来,冷冷地说:“你想怎样?”
齐怀生一怔,转开脸,荡开衣服撂挂钩上:“没什么,随便问问。”
“这么想管我?”
“没这个意思。”
“好。”陈向然的声音一如外面的冷空气,“我和龙皓聊天,行么?是不是还要问聊了什么?”
竟是这么个结果。齐怀生忍住叹气的冲动。才刚开始试探,倒被对方看透了。
陈向然的声音隐隐颤抖:“对不起。但是……”他回头,背影没入黑暗,“你收拾一下,明天就回去吧,如果没别的事——”
“那要有事呢?”齐怀生打开水泵,试了试水温。
“就现在说。”
齐怀生关了水流,空间里又是死寂。余留的水珠嘀嗒、嘀嗒砸在地板砖上。
他凝视陈向然的背影,缓缓走上去,猛地握紧他细瘦的手腕。陈向然疼得吸了口冷气,回头见对方那双眼盈盈有神,神色无比认真。
“不要和龙皓来往了。”齐怀生松了力道,摩挲他突出的腕骨,声音沉而温柔,“他这个人,不太对劲。”
陈向然压下极度无奈的心情,抽回手,揉了揉腕部。
喃喃地说:“他是我的学生,一个孩子而已。”
“一个孩子而已……”却要被逼到这个地步,悲哀仍在轮回,现实没有一点改变。
他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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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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