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也不是,拒绝也不是。
“另找一处吧。”陈向然重新立起行李箱,一副要走人的姿态,“我的情况你知道的。”
“知道,你这情况才要有人在身边的嘛。”申恺把他推回去。
陈向然撇开他的手,“啪”一响声吓定了三个人。陈向然呆了会儿,偏过头低声说:“我不需要。”
“晋哥会帮你的,别老拒绝别人帮助呀。”申恺在泡妞以外的领域脑子意外的直,抓住他的肩膀,急迫地要他留下。
陈向然后退一步,跟面前两人拉开距离,脸色如阴云过境:“不行,你不知道我……”
申恺惯于上手,非得与人执手相谈,陈向然躲开他,如避火舌。推推搡搡间险些推倒申恺,何晋忙扶住人,又来替他顺气。
“你们要怎么对付我?怎么对付得了我?”陈向然闷闷地说,话也不怎么好听,几乎低吼,“连齐怀生都……”
连齐怀生都再不能忍受这样的我。
提到齐怀生,两人同时盯住他,像是盯什么不容错过的场景。陈向然拉起箱子,低头走出门去,再说不下后话。
“两周。”申恺比出两根手指,“晋哥来这,是与我扩展生意来的。两周后我们走,这间屋子留你一人住,怎么样?”
最终还是答应与何晋住下。
他发现自己看手机看得愈来愈频繁。抑郁症聊天群被删除后,屏幕弹窗安分了许多。搬家几天了,一条信息也没有。
齐怀生仿佛在他世界里消失了一般。
陈向然仰面躺在床上,呆滞地凝视天花板上黄昏的光影,和角落阴影里几块白色脱漆。行李没拆开,到处都很空,满是朽木的气味。被子、床单、枕头意外的干燥温暖,有齐怀生洗衣液的味道。应是昨日刚洗的。天气不好,许是还仔细地烘干了。
终于,几天后,又是一个人了。目的达到,他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何晋很爱亲自做饭,手艺比齐怀生都强,他便也跟着沾光。他说要帮忙,何晋跟见了鬼一样连连把祖宗推出厨房,禁止他接触刀具和火炉。于是他只能躺在床上,听何晋一手炒包菜一手接听电话。电话那头是齐怀生,话题围绕着服装厂生意,最后提一嘴叶知的工作。
陈向然盯着手机信息,是陆引的见面邀请。
几天前陆引突然通过手机号搜索到他的微信,寒暄了一会儿,约了时间到画展见面。陈向然问了对方如何知道自己的联系方式,对方只含糊道:你的一个朋友给的。他正想着有什么事不能发信息说,对方发来语音:你母亲让我给你带话。
“不去了吧。”陈向然吃了一口何晋炒的蔬菜杂烩。
一桌子的香气和热腾腾的雾气,潮冷的屋子渐渐暖和起来。菜是石川的菜,潮头小城的口味。何晋这些年应当还待在石川,手艺如此地道。
对面的“大厨”围裙都没摘便动了筷。见他又发呆,给他碗里夹了块炸鱼:“为什么?”
多年前的旧账,再翻出来也没有意义了,陈向然想。他不再在意那些事情,只是需要治愈自己。
“没什么可聊。”陈向然说,“晋哥觉得我应该去?”
“也不是非去不可。”何晋淡淡地笑,“我看你老师要说你妈妈的事,不去听听?”
陈向然沉默良久。
“以前的事,没什么好听。”
“是么?为什么不是现在的事?”何晋露出好奇的眼神。
伸向鱼肉的筷子顿住,陈向然听见心里咕咚一声,某根弦被拨动。多年前一片死寂的深海破开一丝涌流。现在的事……他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忽视了什么。
“但是……”
“需要我陪你出门吗?”何晋笑起来,春暖的气息,“阿生之前,是寸步不离跟着你么?我有时不知该为你们这样的……做些什么。”
关于齐怀生的问题,他又一次回避了。只是沉默地吃着,夸何晋做得好吃。何晋担忧的眼神刺痛过他,那些善意化作怜悯,在两位老友之间隔绝出一道距离。
何晋不擅遮掩,有时乃至赤.裸裸地试探。陈向然只是叹气,不晓得他在试探什么,也并不接招。
临时接到叶知电话,何晋陪他来到住院部。
他从前常常感到生命藏在黄昏中,刺眼的深沉的夕阳余晖映照出一个坠落的身影,和必须与学习成绩匹配的赔偿金数额。经过某个病房门口,杨翎的床位很快被另一位患者替代,而无人看见她背后那位幽灵一样的“凶手”。一个个消失的聊天账号不再出现在眼前,陈向然也仍会无力。
他一眼望见走廊尽头一张面孔——就在叶知身边。一时觉得自己看错了,再一定睛——的确,是他看岔眼了。但他没有因此放松下来。
他听见何晋说在前面,于是往前走去。他和那张面孔之间的距离好像变得漫长,青灰色的走廊灯一闪,眼前深得仿佛没有尽头。
回神时,他发现何晋在搀扶他,替他顺气。一双眼睛关怀而慌乱,见他自己站好了,笑得勉强:“我果然不行,只有阿生才了解怎么帮你。”
陈向然别过脸,不想何晋看到自己蹙起的眉,轻轻挣脱手臂:“不必帮我。”
近看他才确定,这张脸和他的陆老师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不过这张年轻的脸比那个老顽童还要沉闷许多。
陆相,是这个名字。
“还是需要您自己判断,准确向我传达您的状况。”叶知笑盈盈地注视病人的眼睛,“我今天请来一个朋友,有什么事你也可以和他聊。就当交个朋友。要是不喜欢我就让他不来了,您不必有压力。”
陆相仍没有表情,视线粘在自己的脚尖上:“这是什么新型的治疗方式?”
“算是吧。您可以试试。”
“你们医生总是异想天开。拿好你的工资就行啦,治不好就直说,不用拐着弯玩花样。”
叶知早习惯了患者关闭心门后带刺的话语,依旧保持她怡人的微笑,朝陈向然招招手:“向然,这边。”
陆相两眼一瞪,目眦尽裂。
陈向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惊恐的神情,密密麻麻浮现的眼球血丝。这个叫陆相的患者望过来时,像在看一个刻骨的仇人。
这样的神色停留了一会儿,对方便发觉失态似的,扭开了头,像一只冷漠又傲慢的公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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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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