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过往(三)

许之庭天真的以为命运放过了自己,自己有爱的人,也有待自己如亲孙的医生,人生太圆满了,高考前几个月,医生也退休了,会经常给他送饭菜,会温柔叫他之庭,会说我的之庭长成大男孩了,会给他买新衣服新鞋子,在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周末,医生来接他回家吃饭,他其实有劝过医生不用来接自己的,可是医生说别人都有人接,我的之庭也要有,在学校门口,在许之庭眼前,医生被酒后超速行驶的司机撞死了,漫天的血花绽放在许之庭眼前,他从来见过那么红的颜色,许之庭完全吓傻了,没有反应,浑身都在颤抖。

是文毅赶过来,抱住他,用手抚上他的眼睛,不让他看这血腥的场景,他联系医生的家人,救护车到的时候宣告医生当场死亡,医生家人赶到的时候,一向温文尔雅的医生丈夫向他怒吼,打他巴掌,问什么死的不是他,他为什么还活着,也是文毅,是文毅拦住医生丈夫,拦住医生家人,说医生不会希望你们这么对许之庭的,是文毅把浑浑噩噩的许之庭带回家,第二天他高烧,也是文毅叫来医生给他看病,其实那段时间文毅已经记得不太清了,太痛了,每次想起都像是头被人用锤子敲碎一样。

医生下葬那天,也是文毅带他去的,医生家人对他怒目而视,他跪下磕头痛哭,说我也想替医生奶奶去死,你们让我送医生奶奶最后一程好不好,他磕的头上血流不止,可是没人理他,是文毅把他带回家,安慰他,强迫他吃东西,他那段时间看不得红色的东西,任何红色的都看不得,一看到红色就会想起医生死在他面前的场景,菜里有个辣椒他看到都会吐,是文毅不厌其烦的哄他,喂他吃饭喝水,逼着他拿起纸笔,大声呵斥他是不是就要这么堕落下去,要医生在天之灵也不能安息。

他那段时间精神状态差得很,整晚整晚的不敢睡觉,不敢闭眼,一闭眼就是红色,鼻尖仿佛还有血腥味,也是文毅发现他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劲,半夜看到自己这个样子,文毅什么也没说,默默的上床拥住自己,手掌轻轻的合上自己双眼,陪自己睡觉。

在许之庭被噩梦惊醒之后,也是文毅不厌其烦的安慰他,他最开始十几分钟就要惊醒一次,是文毅一次次的拍他后背,文毅说我不会说话,但是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许之庭终于忍不住了,咬住了文毅的肩膀大声痛哭,问为什么自己还要活在这世上,怎么这么苦啊,不想活下去了,文毅让他咬,笨手笨脚的给他擦掉眼泪,说世界很美好的,你要和我一起活下去,这句话许之庭记了十六年,不敢忘。他开始积极起来,他要和文毅一起活下去,他学会了克制自己的应激反应,即使在难受想吐也会忍住,文毅是和爷爷住在一起的,房子大而明亮没有生气,对于许之庭的经历,老人家也只是一句: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坐在高考考场上的时候,许之庭的手脚不停的颤抖,在夏日里,他像是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试卷是红色的,太红了,像那天的血一样,许之庭连自己的名字和准考证号都要写不下去了,监考老师问他是不是要去看一下,他想起早上文毅的那个拥抱,想起文毅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他咬着牙,忍住心中的恐惧写下去了,一笔一划都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气,考完最后一场的时候,他坐在座位上嚎啕大哭,他在哭自己的艰苦的十八年,在为几个拾荒爷爷和医生奶奶哭,在为所有帮助过自己的人哭,他终于考完了,他要和过去的十八年说再见了,他要拥有新的人生了。

最后许之庭只是考上了一个二本,文毅问他要不要复读,他说不用了,二本已经很好了,高三对于他并不友好,他不想在经历了,文毅也任由他,上了大学两个人还是在同一个城市,不过文毅是在军校,管理严格,偶尔才能出来,文毅对钱丝毫不在乎,他上大学的钱还是文爷爷给的,他心存愧疚,勤工俭学,想攒钱还给文爷爷,大一还没等他攒够,文爷爷就因病去世了,他没能去葬礼现场,他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了文毅和他父母的关系或许不怎么好,等到处理完文爷爷的丧事,他在看到的文毅的时候,觉得文毅更加沉默寡言了。

文毅那天晚上没有怎么说话,就是和他说太累了,想休息,他带文毅到一个高档酒店,小心机的要了大床房,文毅没有反应,沉默的跟着他上楼,再次和文毅躺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的身份反转了,之前是文毅笨拙的安慰他,现在是他温柔的安抚文毅,文毅紧紧的抱住他,无声流泪,是这晚之后给了许之庭勇气,他开始侵入文毅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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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花
连载中诸星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