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楚弈过来叫了江遇雪起床。
虽然她根本没睡着。
江遇雪走出房间,见外面堂屋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虽只是普通的农家饭菜,但已经饿了一天,她现在看见什么都觉得香。
大娘招呼着他俩:“快坐快坐,我给你俩盛饭。”
大爷已经在桌子旁坐了下来,看见江遇雪,关切地问道:“姑娘,好点儿了没?”
江遇雪忙笑道说:“已无大碍,谢谢大爷。”
那大爷继续道:“昨晚可吓惨你家夫君了嘞!他......”大娘正盛了饭过来,听见大爷的话,忙用胳膊肘杵了杵他,给他使了个眼色说道:“别瞎说,人家还不是夫妻。”
大爷尴尬一笑:“哎哟,姑娘别介意,俺就是嘴快......俺自罚一杯酒!”大爷说笑着,自己喝了一杯。
江遇雪忙道“没关系”,然后偷偷瞟了楚弈一眼,见他也正盯着自己,赶紧埋下了头,扒着碗里的饭。
大娘热心地为他俩夹着菜:“尝尝俺做的鱼!这是昨晚刚打上来的,新鲜着嘞!”
“大娘,您和大爷为何要在晚上打渔?”楚弈问道。
大娘回道:“晚上打渔的人少,最近天气冷,鱼儿都不怎么出来。晚上把渔光一开,那鱼儿顺着光就过来了,好打一些!哎哟,现在打渔可不容易嘞。”
“那您打渔能卖多少钱?”楚弈继续问。
“卖不了多少,混口饭吃罢了!”大娘虽这样说,脸上却乐呵呵的。
楚弈不再说话,默默吃着碗里的鱼。
饭毕,俩人私下商量了一下,觉得不便再打扰大爷大娘,便欲向他俩告辞。谁知大娘拉着他俩说:“你们俩呀,今儿谁也不许走。今晚就是除夕,必须留在这里把年夜饭吃了!”
江遇雪这才反应过来,居然已经快过年了。她和楚弈不忍推辞,决定听大娘的话,留下来过年。
大爷大娘所住的地方是一个小渔村。离这里大约两公里处,有一个小镇。今日虽不是赶集之日,但毕竟是除夕,镇上一定特别热闹。他俩决定,上镇子上逛逛,顺便给大娘家置办些年货。
问了大娘路线之后,俩人便出了门。
江遇雪小的时候,春节是她最喜欢的节日。和父母一起逛街、买东西,回家吃年夜饭、放烟花,是她最开心的时候。
后来在飞花岛,由于楚于飞并不喜欢热闹,也不喜欢过节,故类似春节这样的节日都是简单操办。有时候是一顿饺子,有时候是一顿比往常更丰富的饭菜。但岛上人多,即使这样也还是其乐融融。
说起来,今年倒是第一次和兄长在别的地方过年。
到了集市,举目四顾,果见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沿街的摊贩卖力吆喝,人们脸上全都带着辞旧迎新的喜悦。
“兄长,大娘说晚上她的儿子儿媳还有小孙子也会来,我们买点见面礼送给他们吧。”
楚弈点头。
他们挑选了一些面料首饰,小孩子爱玩的拨浪鼓、土偶儿,还有过节用的烟花炮竹、对联和屠苏酒等等。正准备离开之际,忽见前方人头攒动,正围着一个酒肆似在看什么热闹。
江遇雪从人群中挤了过去,却见酒肆里的小二正将一花白头发、一身褴褛的老者扔了出来。那老者被摔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个不停。
江遇雪连忙上前扶起老人,问小二:“小二哥,何苦这么对一老人家呢?”
那小二插着腰啐道:“这江湖骗子在我们店里妖言惑众、骗吃骗喝,说人家客官有杀身之祸。这大过年的,各位说吉不吉利!客人都吓跑了,这生意还让不让人做了!”
那老人扶着腰暗自言语道:“吉凶自有天定,跑是跑不掉的......”他边说边往人群外走,瞧见了站在一旁的楚弈,上下打量了一眼,眼睛忽然放出光来。
“这位施主天庭饱满,目秀而长,瞧着贵不可言呐。可否让贫道为你算上一卦?老道算卦价格实惠,一碗馄饨便足矣!”
围观众人见这老道一副厚脸皮的模样,皆言“果然是个江湖骗子”,纷纷散了去。
江遇雪心中也正在纳闷,却见楚弈笑着道:“好。那便依老先生。”
三人来到一馄饨店,楚弈叫了三碗馄饨。
“年轻人,听你们口音,是从北边过来的吧。”那老道刚一坐下便说道。
“正是。”楚弈答。
店老板将馄饨端了上来。老道埋头叽里咕噜吃了起来,完后摸着胡须砸吧着嘴,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见他已吃完,楚弈拉着江遇雪起身道:“老人家,这碗馄饨晚辈请您了。先告辞。”他本意不过是请他吃一碗馄饨便是,倒未曾想过真让他算什么卦来。
那老道却拉住他的手臂:“慢着。老道我说话算话,既吃了你的馄饨,那就得给你算上一卦。否则,老道我会被天公惩罚的。”
“晚辈......不信这些。”
那老道却不听,硬拉着楚弈坐了下来。江遇雪揣着手,试要看看这老道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老道煞有介事地观察着楚弈的脸,似在相面一般。又从衣袖里掏出三枚发黑的铜钱来,握在手心里摇晃了一番,掷在了桌上。
两枚铜钱朝下,一枚朝上。
那老道捻着胡须,神情严肃:“两位施主此番出行,路途艰险,多有不测呐。”说着,他掏出一张黄符来,在上面写划了半天。又拾起其中一枚铜钱,捏于食指与中指之间,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似在施咒一般。
江遇雪和楚弈对视一眼,面面相觑,不知这老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少顷,他睁开眼,用那张黄符包裹住铜钱,递与楚弈:“将这枚铜钱放于贴身之处,三月内不可取出。切记,切记。另外,这个价钱得另算。不多,一两银子足矣。”说着,向楚弈摊开了手来。
“我们也没说要你这铜钱。”江遇雪阻拦道。想用一文钱换一两银子,看来还真是个装神弄鬼的江湖骗子。
楚弈笑道:“阿雪,无妨。”然后接过了铜钱,掏出一两银子递给他。
老道收下银子收拾了东西转身准备离去。末了,又调过头来,看了一眼江遇雪,对楚弈说道:“小伙子,老道还有一言。”说着凑过楚弈耳边,轻声言语了一番。
却见楚弈听完他一番话,表情微微一怔。
老道呵呵一笑,口中大声念着:“镜花水月空一场,浮生若梦自彷徨!”挥挥衣袖离去了。
江遇雪见楚弈盯着老道离去的背影,一副茫然若失的模样,上前问道:“兄长,那老道与你说什么了?”
楚弈回过神来,淡淡一笑:“没什么。左不过是让我收好铜钱。”
江遇雪不以为意:“兄长别把那老道的话放在心上。我看他真就是个江湖骗子。要说真有什么不测,怎是一枚铜钱就能解决的?还好意思要一两银子。兄长也太好心了。”
楚弈道:“我见他衣衫褴褛,想是生活不易。一两银子于我们而言并无什么大碍,给他也无妨。”他低着头若有所思。随即将那枚黄符包着的铜钱收进衣襟内,说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江遇雪颔首。
回到大娘家时,大娘的两个儿子带着儿媳和小孙子已经到了。他们都住在附近的小镇上。一位开了间小茶馆,生意尚可。另一位识得几个字,在一间当铺给人做账房先生。虽谈不上富裕,倒都还过得去。
两位儿媳不过三十岁左右,各生了一男一女共四个小孩儿。见家里突然来了俩漂亮又登对的大哥哥大姐姐,全都围了过来好奇地看着。大娘在一旁乐地呵呵直笑。
江遇雪忙将买来的礼物拿了出来送与他们。又张罗着贴对联、剪窗花。
儿媳们拿着送给她们的布料欢天喜地地在各自身上比划着。几个小孩儿拿着玩具互相追逐着打闹。大爷与他的两个儿子正在院子里劈柴,为待会儿的年夜饭做准备。大娘在灶台上准备着饭菜,招呼着江遇雪和楚弈在灶火前坐下,关切他们别冻着了。
江遇雪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觉得再没有比这阖家团圆更幸福的事了。
吃完年夜饭,小孩儿们欢呼着跑到院子里放烟花炮竹。江遇雪和楚弈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大娘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
“不知道晓柔、柳姨还有叔伯他们正在干嘛。”江遇雪喃喃道。
楚弈温柔笑着,说:“往日在岛上,吵着闹着想出去。现在出来了,倒想念起他们来了。”
江遇雪羞涩一笑。这时,突然有金色的焰火蹿上了夜空,绽放出烂漫的花火来。江遇雪抬头去看,花火瞬间化作星辰落入她的眼眸。楚弈望着那盛满星河的眼睛,心中倏然一动。
他拿出一枚精巧的白玉簪子。这是方才他在集市上,趁江遇雪不注意时买的。
“新年礼物。”他对她说。
江遇雪开心地接了过来:“谢谢兄长。”然后将簪子插在了头上。
笑靥如花的少女,正摸着簪子问他:“好看吗?”楚弈轻轻地点头。
在院子里放着烟花的大娘和大爷走过来拉起了俩人:“快别坐着了,过来一起放呀!”
除夕将逝,新年将至。热闹的渔家小院,此刻依然装满了欢声笑语。
少女被近距离的鞭炮声吓地连连后退,一边笑一边捂住耳朵往楚弈身后躲。
他装作不动声色的样子将她揽在胸前,双手覆在了少女捂着耳朵的手上:
“别怕。”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这段时日的落寞从何而来。
原来,不知不觉,他早已深陷其中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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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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