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发簪

江遇雪最后当然什么也没说。

王嫣宁对魏浔又叮嘱了几句,便让他下去了。他倒也听话,不似方才对着魏贺言一副乖张的模样。

宴席接近尾声,宾客们陆续散去。

江遇雪与王嫣宁作别。她俩约定,若王嫣宁想听曲了,可随时让下人来扶柳轩下帖。江遇雪自会登门拜访。

府内一仆从领着江遇雪与晓柔去坐马车。江遇雪见他年岁偏长,猜测应是国公府的老家奴,便与他搭话:“魏家两位公子才情出众,想必成国公与夫人一定很欣慰吧。”

那仆从笑着说道:“我家大公子确是文武双全,不仅在边关斩杀敌军无数,立下汗马功劳,回来后还得朝廷赏识。老爷夫人都以他为傲。至于那二公子嘛,”那老仆变了神色,露出一脸不屑,“到底是妾室所生,虽说夫人待他如亲生一般,终究还是上不得台面。”

这话倒是让江遇雪有些吃惊。方才席间见王嫣宁对魏浔关怀备至,他对王嫣宁也毕恭毕敬,她还以为魏浔与魏云辰皆是国公夫人的孩子。

这偌大的国公府,自然少不了拜高踩低、看人下菜的事儿发生。但这魏浔毕竟也是主子,却连家里的奴才都敢堂而皇之地议论自己,可以想见他在这国公府有多不受待见。难道仅仅是因为生母身份低微?

江遇雪想,或许是他自找的也未可知。就他方才在席上目中无人的样子,恐怕谁见了都想抽他两耳瓜子。

再者,他擅闯刑部,不知又是为何?成国公对他的行为是真的不知情,还是背后指使者就是他自己?

否则,这金吾卫的人为何抓了半个多月也没抓到?难道是贼喊捉贼?

江遇雪心中疑点颇多。

千头万绪中,不觉已出了国公府大门。江遇雪与晓柔坐上来时的马车,往扶柳轩驶去。

月挂林稍,几片暗云遮挡在前。夜色下的京州更加晦暗不明。

--

江遇雪未曾想到,会这么快再见到魏浔。

从国公府回来的第三日中午,她正躲在自己房内喝酒,晓柔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姑娘,国公府的魏公子来了!”

“哪个魏公子?”江遇雪正喝得上头,一时没恍过神。

“就是那日在国公府花园中碰到的那位......魏二公子。”

“他?!”江遇雪瞬间酒醒了一半。

她琢磨着,这人来找她干嘛?难不成还真的来听曲子?想了想,她告诉晓柔:“你就说我不在,打发他走吧。”

“可是......”晓柔犹豫着说道,“柳姨已经当着他面儿说你在楼上,还让我来请你。”

这柳姨,二话不说就把她给卖了!既然如此,那就去会会他吧。这扶柳轩也算是她的地盘,还能把她给吃了?

江遇雪边想着,边下了楼。

魏浔此刻正坐在二楼一个雅间内。房门虚掩,江遇雪来到门口,见他正侧着头望着窗外。

他的侧脸菱角分明,眼窝深邃,倒有些异域气息。江遇雪不得不承认,他真是生得一副好皮囊。

她轻轻敲了敲门,魏浔回过头来,目光直直地盯着她。

江遇雪进了房间,福身行了行礼,问道:“不知魏公子找我何事?”

魏浔未语。半晌,才略带揶揄地说道:“不过午时,江姑娘就喝起大酒来了?”

江遇雪微微怔住。

这个魏浔不仅耳朵了得,能听出她弹错了琴,连鼻子也这么灵?江遇雪觉得这人说不定克她,得离远点儿。

“魏公子若无事,那我就不奉陪了。”她本就不想见他,此刻失了耐心,转身欲走。

“你喝的是什么酒?”没等她走出房间,魏浔便追问道。

江遇雪停在原地,回道:“扶柳轩的招牌,扶柳酒。”

“那便也来两坛。”魏浔说完,又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

江遇雪按捺住性子,下楼吩咐小二送了两坛酒上去。小二送完酒后,又找到她说:“姑娘,那位客官请您过去。”

这人还有完没完了?江遇雪本不打算再搭理,但一想到王嫣宁,还是无奈地上了楼。

“魏公子到底有何贵干?若是要听曲子,今日我身子不适,恐怕没办法弹琴。”

魏浔看她隐忍着怒意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他对着对面的座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江遇雪见状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魏浔给她倒了一杯酒,道:“我知道你不想弹给我听。”

“为何?”虽然她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

“你若拿镜子照一照自己的表情便知。”魏浔回答得一本正经。江遇雪心想,难道她脸上的不爽这么明显?

她其实很想问他,可还记得半个月前曾拿刀架在她脖子上想要杀了她。现下,又是怎么装得若无其事地在这儿喝酒、与她说话的?

“你来京州多久了?”魏浔像是随口一问。见她把酒干了,又给她重新满上。

江遇雪心中还是警惕起来,想了想说道:“几个月罢。”

魏浔垂眸看着杯中的酒,看似不经意地继续追问:“那......你以前可曾来过京州?”

江遇雪在国公府与王嫣宁见面时,就曾谈及过自己与母亲十二年前来过京州之事,这倒无需隐瞒。她如实回答:“幼时,家母曾带我来过京州。也是在那时,她与国公夫人相识。”

魏浔眸中闪过一丝光亮,像是欣喜,又像是笃定了什么。他沉默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突然起身道:“走了。”

这就走了?江遇雪暗自纳闷儿。这人来就喝了一杯酒,问了两句无关痛痒的话,真是古怪。

“你的酒不带走?”她问。

“那是给你点的。”魏浔说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他从衣襟里拿出一枚簪子,放在桌上,

“物归原主。”

江遇雪定睛一看,这不是那晚她向黑衣人扔过去的发簪吗!

当时这发簪并没有刺伤那黑衣人,而是被他接住。没想到他居然还留了下来。

如此看来,她猜的没错,黑衣人果然是魏浔!他竟然还敢大摇大摆地来还簪子?

江遇雪心中窜出一股火来,此刻不想再忍,“噌”地站了起来,对将要拉开房门的魏浔说道:“魏公子留步!”

魏浔停在原地,背对着她。

她上前两步,举起发簪:“魏公子此举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难道不怕我去报官吗?半个月前夜闯刑部的人,就是公子你吧。”

魏浔并未转身,回复的语气波澜不惊:“江姑娘若要报官,上次在我府上便会闹地人尽皆知了。不过,眼下姑娘若觉得有了证据,确实可以再去官府告我。但我猜,你不会这么做。”

说完,便自顾自地出去了。

原来这人心思如此缜密。上次在国公府,便已看出自己认出他来了!江遇雪莫名有种被拿捏着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她气地把簪子往桌上重重一放,抓起桌上的酒坛子,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

这个魏浔!最好别再让她碰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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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遇雪不得不承认的是,魏浔猜的很准,她的确没有去报官。

即便已经确定是他,但一枚簪子,说是证据,未免也太过牵强。

她思来想去,魏浔夜闯刑部,本身与她无关。虽然他曾挟持过她,但最后并未伤她分毫。况且他是魏贺言的儿子,金吾卫又由魏贺言执掌,这其中关窍,江遇雪还拿捏不准。

她和楚弈来这京州本是带着目的而来,还是低调谨慎些好。

思及兄长,她才发现已有近一月未见了。明日便是腊月初一,不知宫中还是否会有消息传递出来。

江遇雪心中总隐隐不安。

半年前,兄长收到了来自宫中的一封信。

来信者说,已知晓了楚弈的真实身份。并谈及十二年前恒王谋反与先皇驾崩,有要事相告,邀之前往京州当面详谈。

彼时,江遇雪与楚弈一直住在飞花岛上的明月山庄里,甚少出岛,几乎不问世事。

飞花岛的岛主兼明月山庄的庄主楚于飞,是楚弈的义父,也是江遇雪祖父单九思的门下弟子、父亲江行舟的同门师兄。

收到那封信之后,楚弈与楚于飞、江遇雪二人商讨了许久,最终决定前往京州一趟。

他们提前打点了明月山庄两名侍女进宫,先与寄信之人取得联系,同时也可随时探听宫中消息,方便书信往来。

寄信之人碍于身份出宫困难,她亦不愿在信中详谈,直言只有见到楚弈之后才肯细说。楚弈便在京州开了一间药堂,静待时机。

这三个月里,经两名侍女暗中传递,楚弈与宫中寄信之人约定好了见面之日。

但还未等到那日,这寄信之人--张太妃,便突然薨逝了。

而与此同时,恒王现世的消息也传得沸沸扬扬。忆起那日在酒楼中听到的谈话,江遇雪觉得这背后,有另外一股势力在暗中涌动。

明日初一。按照惯例,宫中的宫女或者太监可在此日出宫半日,为自己的主子采买一些宫外的东西。以往与宫中的书信往来,便是趁此机会由那两名侍女带出,藏匿于城中玉皇庙后的砖墙之中。当日戌时过后,江遇雪便会趁着夜色前去取信。

这样做,也是为了防止事情败露,将百草堂扯上关系。

张太妃已死,宫中情况尚未可知。江遇雪觉得,明晚还是得去玉皇庙那里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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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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