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这么恨他们，我带人打上去不就成？”江玄明托着腮，漫不经心地说道，手指在桌面有规律地点着。
为自己的人报仇，也算是师出有名，而且，他们很擅长。
晏苏荷手指把玩着茶杯，闻言摇头拒绝，“打肯定是要打的，不过不是我们，至于现在，你既已放火，我就再添一把柴吧。”
杯子被扣倒在桌面，发出“嗒”一声轻响。
原本她也打算这么报复放火一事，流言蜚语虽做不到口诛笔伐的程度，但影响不容小觑。
未来她可是要站在道德高点，揭露他们的罪行。
说话间，说书先生已被领过来，朝两人战战兢兢行礼后，晏苏荷跟他描述了一遍故事梗概，期中细节自由发挥，并从江玄明处获得资金支持，务必最快把它包装包装传出去。
说书先生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们向来是鸿蒙神教中最清闲的职位，只需要偶尔上场，没想到最近接连接收到两个如此重要的任务，他们一圈说书的头发都不知掉了多少。
虽不知这女子是什么人物，但教主都发话了，他们照做便是。
事毕，说书先生转身离去，下楼时借着楼梯的遮挡，抬手摸了摸秀发，心痛又惋惜。
楼上
晏苏荷正思忖着未来计划，冷不丁地听对面问道：“晏姑娘，你好像还未告诉我你的全名。”
晏苏荷一惊：啊？没有吗？
仔细一回想，好像还真没有，不过她都漏成筛子了，既姓晏，干的是情报生意，又与宋青容相识，还和天机楼有仇，综合所有，她不信没猜出来。
于是，她问：“不会吧？你还猜不出来？”
从语气到表情，全是对江玄明智商的质疑，**裸的。
“……”
沉默了一会儿，江玄明忽地笑出声来，嗓音温润又低沉，眼睛弯弯。
晏苏荷：……莫名其妙。
下一秒，江玄明突然倾身向前，晏苏荷眼皮一跳呼吸一窒，两人的间隔骤然缩短，如此近距离欣赏美人的艳丽无边，不由得心跳加速。
晏苏荷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大加赞美自己，极力不为别的美色所动。
江玄明眉梢眼角尽是笑意，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道：“晏苏荷，晏姑娘，晏表姐，在下以后便仰仗你了。”
“好好说话。”晏苏荷伸手抵住他的肩，把人推回去，保持安全距离。
江玄明的态度总是暧昧不明，让她不得不再次确认：“我们是上下级关系还是合作关系？”
哪有老板这么对员工说话的。
江玄明没听说过“上下级”，却意外地理解了它的意思，于是道道：“你虽加入我教，但我们更多是合作关系……”
“真的？”晏苏荷忙不迭地打断他，若是合作关系，那两人就是平等的，她的恭敬率会大大降低。
“是，”江玄明肯定道，“到时你就以我表姐的身份示人。”
“你想做什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用这名头互相坑算是一回事，公之于众成为空降鸿蒙的大小姐那是另一回事。
“不必着急，时间到了自会告诉你，不是什么大事。”
江玄明守口如瓶，晏苏荷只好作罢。
*
新的马车整体为青灰色，车帷是素净的灰蓝色，看上去普通且贫穷，甚好甚好。
不过，也只是看上去而已，精妙的都在里边。
内部厢壁用丝绸装裹，轻柔绚丽，长椅上铺着厚厚的垫子，暗纹精美，角落里还点着熏香，甜凉清幽，赫然是先前在江玄明身上的闻到沉香，还有那紫檀茶几和白玉茶具，也一并搬了过来。
总之，处处体现低调奢华有内涵。
只是不如上一辆马车空阔，两人各坐一边，腿伸长点就能够到对方。
离开四方城后，又花了三四天，一行人终于抵达鸿蒙神教地界。
值得一提的是，鸿蒙神教的地盘是整整一座城，就唤鸿蒙，比庆安城还大。
天底下这么嚣张的门派可没有第二个，中原那些门派，基本上都是圈座山头，山上发展，不太理会俗事，这厮倒好，直接占了整座城。
不止如此，它还是城中管辖者，大肆宣传自己的思想，连带着附近的城镇也被影响，四方城就是个成功的例子。
车轮轧过宽阔笔直的街道，外头人声鼎沸，晏苏荷撩开侧边帘子，阳光涌入，紧接着五彩缤纷映入眼帘。
比起庆安城、江陵城，这里百姓的衣着更为鲜艳明亮，也更为开放，她粗略扫过，好几个敞着胸膛的，隐约能看见腹肌。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耳畔响起江玄明的声音，晏苏荷倏地放下布帘，轻咳一声道：“没什么。”
江玄明见她眼神躲闪，怎么的也不像没事，可他对城内极为熟悉，着实想不出有什么能令她红了耳垂。
垂睫敛下眼底的疑惑，片刻，启唇道：“我们等会直接先回教内，这座城的最东边，到时你可能会见到很多人，不必慌张，拿出‘表姐气势来。”
但还有一个现实，晏苏荷：“他们不会信的。”
“这就要靠你了。”江玄明给了她一个歪头杀。
突如其来的乖巧可爱让晏苏荷愣了一瞬，回过神来已经错过回答的时机。
大概一刻钟后，马车停下。
车帘被卫吟掀起，江玄明率先走下马车，他身影露出的那一刻，外边齐整整响起了欢迎声：“属下恭迎教主——”
一瞬间，晏苏荷觉得这个亲戚关系真有用。
脑内已经飞速把接下来的流程预演一遍，首先教主威武霸气地让下属平身，下属再泪流满面诉说“您终于回来了……”，教主再安慰关心下属，并立下誓言“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会……”，下属欣慰得痛哭流涕……
晏苏荷在车厢内掰着手指头，看起来她应当在最后时刻下去……不是。
一只手出现在眼前，五指修长，皮肤白皙，手掌向上、指节轻弯，呈邀请状，顺着手臂向上，是江玄明，他站在马车旁，唇角微勾，眸子正一动不动看着她。
晏苏荷：还有这待遇？
她眨了眨眼，慢吞吞地伸出手放在他的手上。
指腹传来微糙的触感，男人因为常年习武，手掌上有一层薄茧，他握手的力道很轻，但却不容抵抗。
外面低头行礼的人没忍住偷瞄，看见教主亲自扶下位美貌女子，个个瞪大双眼呆愣在原地，吸气声此起彼伏。
这是幻觉吗？还是说他们要迎来教主夫人了？
不少人的余光暗戳戳扫过他们之中的一紫衣女子，那是鸿蒙神教的左护法，也是众人打赌教主夫人的热门人选。
被人重点关注的左护法林禾巍然不动。
晏苏荷下车后，顶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四周扫了一圈。
好比江玄明张扬的性子，鸿蒙神教的建筑走得也是豪放大气风格，且是开放派，没有耸立的大门，也没有坚固的围墙，仅用江水作为与百姓的分隔，江上有桥，过了桥，便是魔教的核心地盘。
眺望远方，建筑多以楼阁为主，二层居多，最高是中间处一五层的，灰瓦红壁，雕梁画栋，在阳光下尤显庄严古朴。
再看近处，一堆人整齐又凌乱地排排站，晏苏荷猜想这该是按地位排的序，站得近的明显放松且大胆一点，毫不掩饰八卦的眼神。
江玄明让众人起身后，一个留着长胡子、鬓发全白的老者走上前来，那是鸿蒙神教的大长老，方雷。
雷在晏苏荷与江玄明面前站定，先是对江玄明关心道：“教主此行可顺利？”
江玄明微笑：“挺顺利的。”
情真意切说了几句后，方雷视线落在他身后，疑惑道：“这位姑娘是？”
“哦，我表姐。”
谁？！！
方雷惊得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充满着不可置信。
短短四个字，像是一道巨雷，把现场所有人劈得精神恍惚，魂不附体。
这时，晏苏荷盈盈上前，亲切且感激地拉住方雷的手，配以真诚的无懈可击的微笑。
“您就是方大长老吧，路上表弟总提起您，这么多年辛苦了，不知他在教内乖不乖？”
方雷仍是不信，摇头否认，“姑娘莫要说笑，我们教主年纪比你大。”
“怎么是玩笑呢？”晏苏荷极其自然转头瞄了一眼江玄明，接收到“自由发挥”的目光后，更加肆无忌惮。
“我是玄明的远方亲戚，小时候曾住一起，我的确年纪小些，按理说应当是表妹，可有一次玄明他跟我打赌输了，自此以后我便是表姐，可惜他们家后来搬走，最近才重逢。”
众人：哇哦。
据他们了解，江玄明父母双亡，十岁左右才被上任教主带回来收为徒弟，这样看，时间可以对上。
方雷来回试探她的语言漏洞，都被挡了回去，一番你来我往后，她突然回头问：“玄明，你看我说的对吗？”
少女微仰着头，露出灿烂笑容，眼底的狡黠皎如日星。
江玄明僵硬：“……没错。”
众人：承认了！
江玄明头疼极了，只觉再不阻止，多年经营起来的威信便要没了，他给了方雷一个眼神，询问终于停止。
“几位长老，林禾随我去议事堂，卫昌你带着……大小姐去棠梨院安置，稍后过来，其他人先散去吧。”
众人应下：“是。”
侧身与晏苏荷低声说了几句，江玄明带着人先一步离开。
卫昌则领着晏苏荷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云华和卫吟跟在身后。
“那个……我想问，你跟教主小时候打赌内容是什么？”卫昌终于按耐不住提问。
他生得高大健壮，古铜色皮肤，脸上有一道长疤，从额头左边一直到下巴位置，不说话时凶神恶煞的，说话时便透着一股憨气。
晏苏荷讶然，竟真有人好奇这个，忒大胆了，卫吟也觉得他爹过于大胆，快步走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
余光瞥见卫吟对他爹微微摇头，卫昌却像没看到似的，一把把自己衣袖抽出来，横了他一眼，而后带着热烈好奇的目光重新看向自己。
晏苏荷：“……想知道的话去问江玄明，我可不敢说。”
说罢，速度加快了几分，云华来回看了一下，决定跟上去。
卫昌看着她们的背影，回头看向卫吟，目光满是，这是连地图都给出去了？
没有江玄明授意，卫吟不敢说出晏苏荷的奇异之处，遂沉默不语，在他爹看来，这就是默认。
卫昌“啧”了一声，眼底的思虑转瞬即逝，他重新换上清澈且愚蠢的神情，跟上两人。
棠梨院因周围种满棠梨树而得名，此时正是棠梨花盛开的季节，一簇簇白色小花点缀在枝头，放眼望去，一片洁白，美不胜收。
院落内空无一人，卫昌挠挠头解释道：“教主继位后，鸿蒙便遣散了下人，教主说了，一是怕心怀不轨之人混进来，二是因为这也算是种修行。”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觉得还有一点，就是被娘子教训得更频繁了。”
晏苏荷见他一脸幸福地抱怨，微笑送客。
最讨厌秀恩爱的人了！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棠梨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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