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还没结束的时候,尹清竹便搬了家。
不是家从一个地方换到另一处住所,而是她从一个叔叔家挪到另一个伯伯家。
中考之后,尹清竹的父母离异又再婚,还都跑到了外地打拼,只定期打来生活费,尹清竹的学籍没有迁走,又处于需要监护人的年纪,只得开始寄人篱下的生活。
她谨慎又小心地尽力不给叔叔伯伯添负担,哪怕是血缘至亲,尹清竹也知道花无百日红的道理。
十五、六岁的尹清竹是含苞待放的花,也是过季被舍的菜。她早早地体验到了被挑选、被抉择、被放弃的滋味。
然后在最敏感的年纪,催生出了不符年纪的周全与懂事。
他们学校的高考考点,腾出教室的高一学生们在期末前迎来了短暂的小假期,借着这个时间,尹清竹辗转到了大伯家。
2011年的夏天尤其热,那一年通讯聊天还仅限于企鹅页面,刚研发出来的微信聊天还没有普及到四线城市的铄城。
尹清竹的手机不支持聊天软件,大伯家的电脑她又不好意思用,所以直到小假期的最后一天,她才发现这里与沈醉姥姥家的住处很近。
隔着一道老式小区院墙,映着晚霞,下楼散步的尹清竹遇见了开得正盛的紫藤萝花。
然后一眨眼,沈醉从门厅里转出来,看到她时显然也愣了一下。
“学委怎么在这儿?”沈醉总喜欢拿这个称呼叫她。
“搬过来了。”尹清竹显然已经习惯这个在校园外让人有些尴尬的叫法,并没有出口纠正。
沈醉眨眨眼,朝着尹清竹走过来,问:“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晚霞盛放得热烈,尹清竹仰着头朝他笑笑:“马马虎虎,搬到这里算一件好事。”
沈醉背着光,隔着一段距离的尹清竹其实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直觉这人应该是笑着的。
所以尹清竹也问:“你呢?小长假过得怎么样?”
沈醉纠正她的措辞,道:“应该改成玩得怎么样。”
这声轻叹并不似真的苦恼,反而是恣意少年疏朗的带着些调侃的活泼调调。
尹清竹便问:“那你玩得怎么样?”
沈醉摇了摇头,说:“太热了,我不喜欢夏天,基本没出门。”
这句话他说得真情实感,尹清竹这小一年的时间已经跟沈醉熟了很多,自然了解沈醉是真的怕热,也难怪尹清竹几天到楼下散步却直到今天才碰见他。
沈醉看着尹清竹眼中的云霞,想起了这两日听姥姥说起的旧事,又笑了笑说:“不过你这回搬过来,对我来说确实是个值得开心的事。”
“别以为这样说,我就能借给你暑假作业抄了。”尹清竹朝他挥挥手,“还是先过了期末考吧。”
沈醉笑开了,在夏日暖融融的晚风中大声问:“到时候我做数学英语和综合,语文交给你呗?”
稳赚不亏的买卖,尹清竹比了个ok的手势便走远。
不过在转身之前,瑰丽浓云之下的白衣少年在她心里扎了根,从此便和着那簇蓬勃的藤萝花一起,被自己记了好多好多年。
……
经年之后,在她和沈醉相识的十年后,分明过了藤萝的花期,这一瞬沈醉的身影却与十年前的少年重合。
尹清竹终于不再挣扎抵抗,她一直避之不及的,确定了是她最难忘也最滋养的过往。
“以后不要去打扰我的老师和同学了。”
沈醉正要给尹清竹系安全带,就听见她这样温和的警告。
“抱歉,是我唐突了。”沈醉认错态度良好,也知道自己这次的行为过火。
他诚恳地解释着:“我是通过校友会联系到的他们,询问你课表的时候也没有说惹人误会的话,但我知道这样的行为本身就给你造成了困扰,也可能出现我目前没办法发现的麻烦,但你放心,我绝对绝对不会肇事逃逸,不管是什么困难,我都保证尽我所能解决掉。”
沈醉说得太认真,尹清竹侧头看他,淡淡开口说了不想干的话:“放在电视剧里,一般会加一句‘我发誓’。”
心病难医,沈醉听出来尹清竹根本不相信自己,所以他只得郑重重复:“这是承诺。”
跟神仙们的手段没关系,跟命运的成全没关系,跟一切飘渺的臆测的唯心主义都没关系。
“是我对你的承诺,是一诺千金重的使命必达。”他说。
尹清竹躲过眼神,借着系安全带的功夫垂眸深吸口气,几年不见沈醉从淬着冰的榆木变成了会开口的玉。
她有些招架不住这样的直球。
可她又分明喜欢这样的直球。
沈醉见好就收,车子平稳开出园区,晚高峰还没开始,他们赶着时间差到了预订好的餐厅。
是一处视野广阔却又能满足**需求的位子,预订的人显然花了心思。
“谢谢。”尹清竹谢过沈醉给自己拉开的椅子,落座后最先注意到了吊顶。
沈醉顺着尹清竹的视线看过去,轻声说:“听说这个穹顶是国外一画家专门为此设计的,虽然我看不懂,但在灯光下看是很浪漫。”
尹清竹没接话,只说:“我也看不懂。”
萨克斯就位,厅内响起了悠扬沉郁的乐曲,两人点好单后尹清竹便专心聆听,她现在还没有转换好对沈醉的态度,自然也不会轻易开口。
最终还是沈醉沉不住气,问:“这个环境,你还喜欢吗?”
尹清竹点点头,说:“很喜欢。”
沈醉松口气,这一步棋没走错,终于投其所好了一次。
他放松下来,露出一个带着赧意的笑:“抱歉,但我可以点些酒吗?我太开心了。”
尹清竹说:“这边的代驾很好叫。”
沈醉看过来,尹清竹坦言道:“买不起车,没考票。”
沈醉又觉得抱歉了,忙说:“对不起,我绝对没有趁人之危的意思,只是这个氛围,很适合小酌一杯。”
尹清竹托腮看着他,也不说话,沈醉迎着她的打量目光,半晌没吭声。
“红菜汤,二位请慢用。”
“谢谢。”
尹清竹摩挲着闪着光的精细汤匙,问:“你跟别的女孩一起吃饭,也这么喜欢配合氛围的吗?”
沈醉不解。
尹清竹继续道:“不管你存了什么样的心思,我都绝对不会和你先走肾后走心。”
尹清竹问:“我这句话,你能理解吗?”
沈醉抿唇,他不得不为自己刚才的灵机一动突发奇想买单,认真重申道:“我真的没那么想过。清竹,我不会做玷污这段感情的事,而且那样做也是对你的亵渎。”
“亵渎?”尹清竹笑着问他,“评价这么高吗?”
尹清竹开始尝红菜汤,这家店很地道,也很合尹清竹的口味。菜陆陆续续上齐,尹清竹不开口,沈醉便也不主动恼人,生怕影响了尹清竹的胃口。
罐焖牛肉和奶汁杂拌很好吃,尹清竹搁置了那份不太好切的牛排,她一直用不太好刀叉。
沈醉注意到了,把他那份没动过的牛排切好后摆到尹清竹面前。
“嗯?”尹清竹问,“你不吃?”
沈醉怕尹清竹不吃,便说:“我可以吃那一份。”指的是被尹清竹放到一边的那一份。
自己那份虽然没有直接接触口腔,但如果被沈醉吃掉仍然让她觉得不妥。
“如果你要跟我换,还是算了。”尹清竹说。
沈醉明白了尹清竹的言外之意,也清楚这么多年过去,尹清竹还是恪守着那条看不见的线,清丽明媚,自矜自持。
“不换,这一份就是给你的。”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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