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珠打量着眼前人，淡蓝色长袍，衣领和袖口都绣着黑金色的暗纹，腰间系着月牙白色的腰带，长发仍由那顶宋明珠摸过揉过还弄坏过的头冠半束着，手中举着她刚送来作为贺礼的折扇，底下新坠了条带着黑珍珠的穗子，随着风动，一摇一晃。
“你喜欢就好。”宋明珠双手背在身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开视线。
谢蕴将扇子合上，小心地收在手里，“自然喜欢。”
他语气淡然，好像说了件极为正常的事，宋明珠也因着他的淡然下意识没放在心上，等被谢蕴带到一处凉亭中，已经吃上镇国公府的特色糕点后才后知后觉地泛起情绪。
宋明珠不想被谢蕴看出来，毕竟事后才反应过来害羞着实有些奇怪，便开口聊起这院子，“你方才说，这是你们家养宠物的院子？”
“是啊。”
宋明珠左右看了看，没见到一只活物，好奇问道：“那你们养了什么，我怎么什么都没看见？”
“寻常些的，有狗，狸猫，鹦鹉，兔子，还有乌龟。”谢蕴将新烹煮好的茶倒给宋明珠，转头吩咐下人去找找，这院子大，指不定跑哪去了，别惊着人。
“那还有不寻常的？”
谢蕴挑起一边眉毛，阴森森地说道：“不寻常的，蜥蜴，蛇，蝎子，尤其是蛇，现在的天气它们最喜欢，总是跑出来，说不定你脚边就盘着一条。”
宋明珠被他说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下意识抬起脚，哆哆嗦嗦地问：“你，开玩笑的吧。”
“哈哈哈。”谢蕴将宋明珠的茶杯塞到她手里，给予些温暖，“倒也不是开玩笑，不过你也不用怕，这院里是养了两条蛇，其中一条是我大哥前些年在外公干，归途中偶然间在山路上遇到的。”
“那蛇当时受了伤，我大哥看见就给揣回来了。大夫说没毒，我们就干脆养着玩，去年还另找了条无毒的蛇来给它作伴。别担心，两条蛇有它们自己的地方，不会跑出来的。”
“那就好。”宋明珠拍拍胸脯安抚自己，也放下了她从方才起就一直无处安放的脚。
过了一会儿，宋明珠抬眼看向坐在她身边把玩扇子的谢蕴，“今日是你的生辰宴，你一直陪我在这待着，不太好吧。”
“嗯。”谢蕴没有否认，但也没离开，“等你吃好了，我就去忙。”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回宴上。”宋明珠将手中的最后一口吃完，边擦手边起身。
“不着急。”谢蕴将宋明珠重新按回位置上，“方才见你，我就看出是饿狠了，再吃些。这个时间来赴宴的人多半还忙着彼此攀谈，暂时用不着我这个主人。”
宋明珠还有些犹豫，总觉得这样不太好。
谢蕴见状，叹息一声，装作不经意地说道：“宴席还要等到酉时才开。”
宋明珠：“……那我还是再吃些好了。”
她中饭都没吃呢！
两人就这样喝着茶，吃着点心，偶尔还聊聊京城中的新鲜事。
忽然，远处的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你们两个躲在这儿倒是惬意，谢二，你的生辰宴，你不去照看宾客，让你爹娘和大哥来，你也好意思。”
宋明珠和谢蕴抬头望去，就见到太子和太子妃向这边走来，便起身行礼。
“参见太子，太子妃。”
“快快起来。”
太子妃上前几步将宋明珠扶起来，神色中有些感激，“还未亲自谢过妹妹在中秋宴上的救命之恩，谢二这小子说这事不方便让你掺和进来，所以我也无法去你家拜访，只能借着谢二的生辰宴当面谢谢你。”
宋明珠当初是亲眼见着谢蕴威胁那太医不要把她的事说出去的，所以也理解太子妃的说法，“没事，太子妃平安就好，对了，你身子可好些了？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放心，宫里的太医医术还是很好的，我如今好了大半，只是还不能剧烈运动。”太子妃并未将那次中毒放在心上。
宋明珠和太子妃聊得火热，将谢蕴和太子晾在一边。
太子对此习以为常，接过下人递来的茶盏给太子妃和自己倒上茶，余光扫了眼谢蕴，“现下已然深秋，你不是都把折扇收起来了吗，怎的又拿出来了？”
谢蕴但笑不语，再度将手中的折扇铺开。
太子注意到折扇上不同寻常的扇面，凑近细看，“我怎么不记得你小子还有一把这样的折扇，扇面上的画倒是极为不错，嗯，另一面的字也不错，就是怎么觉得有点熟悉，你找谁题的？”
太子不错眼地盯着扇面，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谢蕴的手腕，语气惊讶，“你小子在哪买的这扇子，上面可是舒云先生的真迹，我从没见过舒云先生扇面上的作品，老实交代，在哪淘的？”
谢蕴将手从太子手中抽出来，故意在太子眼皮子底下将折扇小心翼翼地合上，语气欠儿欠儿的，“这可不是我花钱买的。”
谢蕴的本意是想表达是别人送的，可太子却理解错了意思，瞪着眼睛质问谢蕴，“你不是跟舒云先生关系不怎么样吗，怎么还托关系让人家免费给你题字作画，要不要脸啊。”
谢蕴无语望天，根本不明白太子的思路是怎么拐到八百里以外的，只好明示，“这是明珠送我的。”
“啊？”太子怔了下，转身看向宋明珠。
宋明珠还是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又趁太子与太子妃起哄之前，飞速扯开话题，“你与舒云先生关系不好？”
谢蕴咳嗽一声，将脸撇向一边，“也不是不好，只是，有些渊源。”
太子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拆穿，“渊源？他被你气个半死的渊源吗？”
宋明珠还想细问，但被谢蕴打断，“好了，我们也差不多到时间回宴上了。”
太子看在今日是谢蕴生辰的份上，没再拆谢蕴的台。
宋明珠一会儿看看太子，一会儿看看谢蕴，可惜谁都没再开口跟她解释。
倒不是她八卦，她只是怕谢蕴若是真与舒云先生有什么瓜葛，那她这礼物是不是送的不太合适。
不过观谢蕴神色，并没有介意，而且他也亲口说过喜欢，宋明珠便也不再深究。
一行人很快回到宴会的中心点，到处都是攀谈交际的人。
宋明珠大致瞅了一圈，没找到宁依棠。
谢蕴此时偏头对她低声道：“我家二楼有个地方能俯瞰大半花园，等下你就跟着太子妃，她会带你去，今日祝离和程欢也来了，你应该能在花园里见到程欢，亲眼看看她们是怎么排外的，你就能明白我为什么说，程欢顶不住了。”
“那我阿娘？”
“我会去说，你放心。”
之后，宋明珠便跟在太子妃身后，进到花园的一处小楼中，两人在二楼落座。
坐下后，很快有人送来了吃食和茶水，太子妃瞥了一眼，有些吃惊地说道：“哇，这送来的吃食竟是辛夫人亲手做的，我随太子来谢府次数不少，从前可未有过如此待遇。”
太子妃话说的直白，宋明珠自然也明白，只是她也没想到这些东西都是谢蕴娘亲亲手做的。
她方才在亭子里就已经吃光了三碟子，现下还能送来这么多，辛夫人不会以为她是饿死鬼转世吧。
宋明珠心不在焉地喝着茶，视线往楼下不远处人头攒动的地方飘。
这楼离人群有些距离，宋明珠坐在二楼虽能看到人，却听不到她们在交谈些什么。
不过，这对于宋明珠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她还有八卦全书0921呢。
“小一，程欢来了吗？”
【来了，不过你现在看不到她。】
“为什么？”
【程欢一进门，就开始以长安侯府嫡长媳的身份与人交际，可旁人对待她都是点头，微笑，你好，再见。】
【刚开始她还因为第一次参加这种级别的宴会紧张没反应过来，后来次数多了才明白过来，别人虽然认她这个身份，可压根不认她这个人。所以，自己方才借着更衣的借口，调整情绪去了。】
宋明珠托着下巴思索，“认身份也行啊，反正她现在又不是没身份。”
【认身份当然行，旁人对你不也是认身份吗。】
“我……”宋明珠下意识想反驳，可转念一想0921说的确实没错，就又把嘴闭上了。
【认身份还有个前提，就是你的身份得足够分量。就像你，头一次参与宫里赏花宴，别人见你嘴一张就是彩虹屁，虽然你模样确实好看，但他们那样夸你，更多还是因为你爹，你娘，还有你两个哥哥，甚至，还有你嫂子。】
【你这身份重得可不是一点半点，就像你刚穿过来时说的，你基本可以下京城里横着走。】
【可长安侯府不是，侯爷的爵位至今还留在老侯爷身上，儿子不争气，孙子也不上进，这爵位怕是过不了三代就要被圣上收回去，唯一的指望就是宫里那位娘娘和她的三皇子。】
提起这事，宋明珠就觉得浑身不得劲，尤其是她旁边还坐着太子妃，“可算了吧，太子众望所归，哪可能有三皇子的事。”
【是啊，长安侯府拿三皇子当救命稻草，当然要捧着，可惜旁人可不会。所以，程欢一个长安侯府嫡长媳的身份还真不怎么样。这些贵妇们若是真得罪了，也不会怕。】
【不信，你看。程欢回来了，就在你左前方。】
宋明珠探头望去，果然见着一个身着深绿色襦裙，盘着少妇头的人从左后方走入人群。
此时，宋明珠才明白了谢蕴让她来这二楼的真正含义。
在高处，她虽然听不到那些人具体谈论些什么，但能清清楚楚地看到，程欢所到之处就像是一片真空，所有人都自发的与她点头交谈两句，之后便撤离到几步之外，从头到尾，没有一名贵妇靠近过程欢两步之内。
宋明珠清清楚楚的明白了，京城贵人圈子里的排外是什么样。
行为举止挑不出错，可你就是觉得自己在宴上被人凌迟。
宋明珠深叹一声，撇开视线，捏了块杏仁糖放在嘴里。
这糖她上次吃过之后就觉得很喜欢。
就在她暗自调整情绪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宋明珠与太子妃对视一眼，双双起身看向楼梯方向。
来人很快现身，是太子的护卫，他们见到太子妃后立刻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举与头顶，“秉太子妃，宫中传来急招，皇上与皇后娘娘命您与太子即刻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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