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然十一点十五分才关闭电脑，从座位上起身。
小狗都撒娇了，好歹是哥们，就算是预赛，不去也太不给人面子了点。
抬头，某道身影从门外晃了进来，俨然是那天在宿舍走廊外跟书然搭话的曹知乐。
书然是在第三天才知道剩下那位久不露面的竞赛生混子是他的。来的时候这人还极不乐意，几乎是被人押着才来的机房学习。押送他来的男生长得牛高马大，看身上校服应该是隔壁学校的，却硬是三番五次进了他们学校，既送人又接人又找人。
只不过往往还没待够一个小时，待男生走后，曹知乐就又跑了。
然后又被大高个给抓回来。
周而复始。
作为吃瓜看戏的，看搭讪过自己的浪荡子吃瘪，书然对曹知乐的恶感都因之消散了点。
甚至还有点同情。
他平时上课睡大觉秦显都没管他呢，这人比他还不自由。
一个要进来一个要出去，相对打了个照面，曹知乐朝书然笑，嘴贱地问：“去找你男朋友啊？”
书然：“……”
自从知道书然的身份，以及见过秦显来接他后，这人就经常这么跟他开玩笑找抽。
好在频率不算高，这人也不常出现在他眼前，尚在能忍的范围内。
懒得跟弱智掰扯，眼睛瞥到对方嘴角，书然面无表情提醒：“先管好你自己吧，嘴巴都破皮流血了。”
曹知乐闻言低声骂了一声“艹”，面色突然变得通红，匆忙坐到位置上抽纸巾擦嘴。
书然不解地回头望了对方一眼，转身走了。
下楼，又遇上李光鹤，也就是每天接送曹知乐的那位牛高马大的别校男同学。李光鹤长相周正，就是板着脸时显得有点凶，此时表情却有些异常的苦闷可怜，书然淡淡看了他一眼，刚要跟人打个招呼，抬眼便看见李光鹤嘴巴上却也破了个挺明显的口子。曹知乐的伤口在左边，李光鹤的则在右边，刚好凑了个左右。
不禁思索，最近天气有这么干燥吗？他要不要买根唇膏备着？
备的话选什么味儿的？草莓还是薄荷？
一路胡思乱想，听见从运动场传来的集合男子四百米预赛选手的广播，书然才加快了脚步。
四百米属于短跑，参赛选手众多，一个年级要分好几拨才能比完。书然走到运动场，跑道上正要准备比高一的，陈壹一和陈壹二就站在不远处的跑道边上，给自己班的同学加油。
书然沿着观众席往高二的位置走，往前扫了一眼，看见了高二二班所在的划分区域，以及坐在其间不高不低位置上，他此时要找的人。
脚步却微微一顿。
视野中，秦显旁边的位置落座了一个长相极为清冷隽秀的女生，女生右手袖子上还别着十字架的红袖章。
不是二班任何一个自己眼熟的女生，书然陡然想起林洛洛跟他说的，这女生难道就是十一班班花？
停住脚步，书然任由发现了他的关川柏将他拉到四班位置，坐好。
关川柏往书然眼前晃了晃手：“出什么神呢？”
书然抓住关川柏的胳膊，冷冰冰问：“班长，加油稿可以署名吗？”
关川柏疑惑地“嗯？”了一声：“应该……可以吧？”
书然面不改色，借来纸笔，临时加入他们班通讯组。
加油是吧？
他可最擅长加油了。
另一边，秦显看了一眼坐到他旁边的女生。
不远处还有一拨，四五个，应该是跟这个女生一起来的，目光炯炯地朝这边看着热闹。
女生脸色极为勉强甚至难堪，机器人一般扭头看向秦显：“你好。”
“嗯，你好。”秦显保持着礼貌，“有什么事？”
“我是十一班的江云起，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吧？”
“知道了。”秦显说，“有何贵干？”
“那你应该知道我上个月，在某个水群里放过大话，说期中考进前一百就跟你表白。”江云起越说越不自然。
表白场景可不该是这样的，人多眼杂且不合时宜，秦显淡然地看向对方，等她下一句。
“很幸运，我考进前百了，但也很不幸，你突然宣告了脱单。”
“嗯。”
“所以我本来放弃再跟你表白了的。”
“但是……”江云起卡了一下，“我以前喜欢过你，这是事实。”
“当然，以后不会了……我没那么不要脸……”
“总之……祝你幸福，也祝你接下来的比赛顺利。”江云起脸上此时才泛起红色，“我知道这很丢人，但希望你不要觉得我是绿茶。”
“不会。”秦显摇头，“你比我勇敢。”
江云起掀起眼睑。
“还有，以后别再为了讨好别人委屈自己了。”
江云起愣住。
“谢谢你的祝福。”秦显起身，“有事先走了。”
待秦显走后，姐妹团蜂拥而上，扒拉住江云起肩膀：“结果怎么样啊？他骂你没？”
江云起眼神黯淡地垂眼，一字未答。
为避免某人发现，书然坐在四班区域靠后的位置，只需稍抬视线，就可以看见侧前方那道和十一班班花洽谈正欢的后脑勺。
边写边偷瞄，写一张往前看一次。阳光有些刺眼，正被人表白着的某道背影却更刺眼。
这人有没有一点自己非单身形象的自觉？
心情五味杂陈，书然不爽得想打人。
不知道第几次偷瞄，书然刚扫出去的眼神骤然停在半路——原本坐在视线尽头的人不知何时起的身，朝他一步一台阶走了过来。
对上的眼神中盛满笑意，显然早已发现他的存在。
既然发现了还敢把他先晾一边，那更不可原谅了。
视线游移开，书然看天看云看跑道上飞奔冲刺的人影，就是不看某人。余光里，高大的身影走近，在他左侧位置落下。书然看都没看，屁股一挪打算换位置，手腕却被拉住，直接制止了他想跑路的动作。
书然只能坐回去，挣脱开：“干嘛？”
动作间有微风轻拂，将书然柔软浓黑的碎发熨贴地抹在他额头至脖颈瓷白的皮肤上，侧脸线条温润起伏，黑白分明中，一双眉眼含着水汽的愠色，生动得像一汪清澈古泉。
秦显早想好了第一句该说什么，然而视觉冲击下，脱口而出却是另一句：“然然，你真好看。”
书然哑住：“……”
才跟别班班花聊完天，转头就来夸他好看，这什么级别的渣男？
“渣男”像是看穿了他在想什么：“刚那个女生叫江云起，十一班的。”
书然又臭了脸。
秦显继续解释：“她跟我表白来着，但也算不上表白，她本意没打算再找我，只不过有人硬逼着她上，估计是想看她笑话，她不会拒绝人所以还是来了。”
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了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像是先行剥夺了他生气的权力，书然没好气地说：“你还挺会怜香惜玉。”
秦显哭笑不得：“然然，咱们中午吃饺子吧。”
“什么意思？”突然来这么一句。
秦显笑：“不然这么多醋浪费不怪可惜的？”
书然这才反应过来，暗戳戳说他吃味儿呢，但才不给他蘸，于是挑起下巴：“我就爱浪费怎么着了？”
哪知秦显却答：“嗯，醋多，浪费点也没关系。”
书然拉下脸，突然就后悔下来了。
他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玩意儿？
写好的加油稿被叠放在书然腿上，一张张刚好露出被加油的人的姓名，还专门署上了是谁写给谁的祝福。秦显看了一眼，有他隔壁道的，隔壁的隔壁道的，不仅四班的连别班的都有，唯独没他的。
意图明显，幼稚得可爱，秦显低着声问：“然然，我的呢？”
“那么多人都给你写了，还要我的干嘛？”书然拢了拢手里的加油稿。
“有吗？我没听见。”秦显肩膀朝书然微微靠了过去，“我就要你的，就跟其他人一样，写上是你给我的。”
书然躲开：“不写，避嫌。”
他都被二班那群瞎起哄的叫班嫂了，难以想象要真写了被广播一念，等着他的还有什么恐怖故事。
“别人有的，我为什么没有？”秦显继续靠过来。
好黏糊的语气，书然恶寒了一下：“不许撒娇。”
书然左侧肩膀被轻压的力道撤去，秦显直起身，伸手将书然也捞了回去。
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有些可怜：“知道了，还以为你来是为我加油的，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书然心脏微微一拧。
他原本还真打算说自己是为了他们班加油下楼而不是为了他秦显，想气他来着。
书然双眼稍转，秦显脸上已恢复成了平时不笑时的那般疏离克制，然而眼眉低垂，令人很轻易便从表情中读出失落及黯然。
并且明明离高二开跑还有段时间，却早早换好了衣服，校服外套内裹着轻薄的短款运动套装。很显然，这人宁愿在冷风里挨冻，也不想在开跑前错过他，想跟他说话。
他很重要吗？
至少在秦显这儿，他很重要。
拿膝盖顶了顶旁边的，书然低头小声说：“那就加油跑第一，不许给你爹我丢脸。”
“加油稿就算了吧，大庭广众之下不太好。”书然脸莫名一红，这话说得好像他写个加油稿就是秀恩爱一样，但话出口没法收回，索性放飞自我，“跑完中午请你吃饺子行不行……蘸醋吃。”
等于承认了他刚才就是吃醋。
膝盖蹭了半天，被蹭那个却毫无反应。不满意还是怎么着？书然不动了，腿并拢收回膝盖，心烦扭头去瞧身边人的表情，然而纤长的睫毛轻掀，投过去的目光刚一离开眼眶，便落入触手可及的另一双狭长漆黑的眼眸中。
眨眼。
这人什么时候转过头来看他的？
“你……”书然拧眉，“说话啊。”
“然然，”秦显一双眼睛笔直盯着他，“我想跟你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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