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然游手好闲惯了,今天头一次知道,一旦事情紧急起来,原来自己的行事效率也能如此之快。
人是一点零八分从病床上弹起来的,让校医帮忙开假条花了两分钟时间,一点十三分,书然步出学校大门,最后用时半分钟,坐上了离开学校的出租车。
整个流程前后不足六分钟。
手机里,没退出的对话框发来新的消息。
狗儿子:【逆子,不要爸爸了?】
短短一句话,判断不出来秦显是不是知道他刚从校医室跑了。
但知道也无所谓,书然就是不想见他。
脆弱的人总趋向于待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才会觉得舒适安全。校医开的假条上写着“建议该生前往医院就诊后休息”,然而书然上车之后,直接给司机报了他家的位置。
一路乘车回家,打开家门时后背衣服已浸满冷汗。豆柴朝他摇尾巴撒娇,书然敷衍地摸了几把狗头后翻出药箱,找出了家里常备的为数不多他能吃的退烧药。
随后就着温水吃完药,立即换了睡衣窝进被子里。
周身被熟悉的味道和柔软包裹住,维持了许久的紧绷终于得以卸去,取而代之的则是因高烧而引起的全身性的疲乏。模糊的视线里天花板开始乱转,晃得人胸闷想吐,书然在被子里朝着窗户的方向转了个身,看着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光,又像在朝着他乱眨的眼睛。
书然不喜欢被这么看着,于是果断扯着被子往上盖过额头,只留个头顶透气。
头还是很晕,脑海里老鹰抓小鸡的秦显已经退场,换成了七八个Q版的自己七嘴八舌搞起辩论,辩论的主题是“论一朵娇花的养成与反娇花养成办法”。
他们吵得正酣,也吵得书然脑袋快爆炸。
退烧药开始起作用,从体内散发的热量变成冷汗将新换的睡衣迅速打湿,书然却没力气再去换衣服。
冷,是书然闭上眼睛之前最后的想法。
随即一阵雪花点的纷杂后,书然发现自己也成了脑海里正搞辩论的Q版小人之一。
Q版书然一号发言:“都怪秦显,怪他把我纵容成这样的,要知道以前的我可是学校内一霸,威风凛凛,谁不是以我马首为瞻?”
Q版书然二号发言:“可现在的我也是学校一霸,因为我太凶了,身边的发小还是校草皆校霸,谁都不敢惹我。”
Q版书然三号发言:“醒醒,如果不是他把我宠成这样,校草皆校霸未必是他而不是我。”
Q版书然四号发言:“校草校霸的名头又不重要,担着这种虚名也怪累的。”
Q版书然五号发言:“况且把我宠成这样也不只是秦显的锅,书亦云不也对我很溺爱吗?我也一直很享受嘛。”
Q版书然六号发言:“可我以前脾气可没这么凶巴巴,都怪他,因为只要有他在,我就可以一直有恃无恐。”
Q版书然七号发言:“我为什么有恃无恐,就仗着他宠我呗。”
书然本然:“……”
“但他以后还是会跟别人谈恋爱去宠别人的吧?”他小声说。
话音刚落,所有Q版小人看向自己:“那就不许他谈,绝对不允许!”
书然皱眉,一阵紊乱的呼吸后挣扎着想醒过来,眼睛却睁不开,像是一只将要溺水求救的雏鸟,嘴边下意识地就叫出了某人的名字:“秦显……”
盖过头顶的被子被掀开一条缝隙,一只不属于他的手附上他的额头,掌心宽大温热。耳边传来轻声的回应:“然然,我在。”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书然将他额头上的那只手抓进被子里握紧。
那只手任他抓着,拇指指腹摩挲上他的手背,安抚着他的焦虑与不安。
耳中传来一丝异样的冰凉,片刻后那丝冰凉移开,手的主人读出耳温枪上的读数:“38度8。”
又问:“然然,吃药了吗?”
无人作答。
理智早被过高的体热烧成灰烬,书然潜意识里只知道他在自己最熟悉的房间里等来了他最熟悉最依靠的那个人,然后便习惯性卸下所有防备,一瞬间安然睡去。
房间里只剩下刚风尘仆仆赶回来的人自问自答的声音,如羽毛般,轻得仿佛哄睡。
“为什么中午不等我?发烧了都不跟我说?去了你们班问了你同桌才知道你跑了。以为我念的诗是念给别人听的生气了?”
“脚还疼不疼?还是为了躲我已经顾不得脚疼了?”
无法确定的答案与某些暂时无法表达的感情一样磨人。
可秦显看向藏在被子里被烧得通红的那张小脸。
可爱得他毫无办法。
明知可能是妄想也无法放弃的没办法。
抓着他手的两只爪子越握越紧,明明人在发着烧,手却冰凉。秦显空着的另一只手探入被子中,摸了摸书然蜷缩的脚背,果然也是同样。
片刻后,秦显脱下外套放在一边,熟练地拉开被角,整个人躺了进去。
对喜欢的人献身他向来乐意至极。
书然的床只有一米二宽,躺一个书然可以打个滚,再躺一个更人高马大的秦显则明显拥挤。
除非两人叠着睡或者互相贴着抱紧。
秦显熟练地朝书然侧身,熟练地就着被握住的那只手,将两只冰凉的爪子放进自己的衣摆中,贴紧他的腰腹。
然后熟练地将因发冷而全身蜷缩的人拥紧入怀。
书然体质特殊。十岁那年落水引发的一场重感冒后,便变得极易感冒发烧,特别是在负面情绪激动时发热症状更是明显,更要命的是,绝大多数退烧药在书然身上因过敏不能使用。
在那之前,秦显因为没爹没妈,被书然照顾更多,在那之后,照顾者与被照顾者的身份渐渐逆转。
十二岁时,两人所在的小学举办了一场舞台剧比赛,书然被抽中饰演小红帽,站在台上被太多人盯着看了太久,女装演出完回家半小时后就发起了高烧。饰演大灰狼的秦显坐在书然床边巴巴看着他,听见书然说冷,立马无师自通地躺进被子里,第一次学会用自己的身体抱住书然给他取暖。
秦显还记得他第一次在被子里抱住书然时的感觉。彼时他的身高已经比书然要高出半个头,还是小朋友的他抱住同样是小朋友的书然,才发现胳膊的长度刚好足够将怀里的人整个圈住。
他无聊地数书然眼睛上的睫毛玩,看着熟睡中的稚嫩小脸,又回忆了一遍对方在舞台上的小红帽打扮,感叹他们家然然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而他穿着灰色西装套装,当然也不赖。
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秦显从此自愿成为竹马的免费人形取暖器,成为书然每次发烧不可或缺的一剂补药。
又后来,秦显把书然为数不多能吃的抗炎退烧药名称全都背熟,每次换季容易感冒的时间节点都一一记住并留意,为了更好照顾书然,在他房间里备了一支耳温枪,甚至慢慢试出了书然生病时也不反感或者爱吃的食物。
书然向来怕冷,感冒发烧时则尤其。睡着时,他会自动寻着热源,将自己的身体嵌进秦显怀里,然后像是怕取暖器会逃跑般,用双手搂紧贴近。醒过来时,他会因为不好意思整个人转过去,却仍然会因为怕冷凶巴巴命令他:“抱紧点……再抱紧点。”直到秦显忍不住将他整个人翻个面,笑着被锤也要搂紧。
像一只既黏人又傲娇的布偶猫。
属于他一个人的猫猫。
“暖和了吗?”秦显低声问,手指抚过书然带着红色小痣的耳垂,像是果冻,软乎乎的泛着凉意。
睡迷糊的人无法回答他的话,身体却诚实地一点一点朝他靠近,贴在他腹部上的手往后游移圈住他的腰,以将怀里的人形暖宝宝整个抱住,同时将冰凉的脚丫子贴在秦显腿上,放松肆意取暖。
书然心满意足,原本微皱的眉头展开,呼吸逐渐均匀绵长。
秦显也心满意足,将人抱紧。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至少在这一刻,秦显承认他不是多么高尚的人,喜欢的人还在发着烧,他却在矛盾中享受着这一刻,并且贪婪地想得到更多。
可怎么办,他真的超喜欢。
从十二岁把他的小红帽抱入怀中那一刻开始,就超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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