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御风抱着剑站在离木屋不远处的紫薇树下,见行衍从屋内走出,立刻迎了上去。
“周方海也不知道那些孩子的去向。”行衍抬手拍了拍裴御风的肩膀。
“我,我压根也没报多大希望,”闷闷的声音憋在身躯中,裴御风极力的想隐藏自己内心的失望,但是怎么也压不住身体中那股劲。这么多年,终于得到些线索,可还是没用,他握紧腰间的红色三角荷包,生怕自己拔出剑来。
“周方海虽然不知道,但他说那伙人曾和一种名为‘煞’的秘药有关。”
“‘煞’药?”裴御风抬起低垂的眉眼,激动道:“我这就让人去查!”
“等等,”行衍伸手拦住他,“你再查查当年那伙押镖人,周方海说他们皆戴着面具,或许会有新的发现。”
裴御风愣了一下,沉默片刻,点点头,“好,我这就去查。”
行衍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却泛起一阵不安。煞药,煞鬼,黑衣人……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红色透明珠子,眸中掠过一抹深思。当年的事,知道的人不多,而那些知情的人……他眼中掠过阴翳,是谁走漏了风声?又或是有人早已背叛?今晚那伙黑衣人的目标并不像是为了千霜,更像是为了它。
微风渐起,行衍随手伸出,轻轻接住一片花瓣。
“你还真怕痒啊!”姜暮岁被洒了一身花瓣,手上却没停,仍肆意地抓挠着树枝,像个无聊的小孩,“难怪都叫你‘痒痒树’!”
“是小岁吗?”身后一个略带迟疑的声音响起。
姜暮岁身形一滞,缓缓转过身,看着那张熟悉而苍老几分的面孔,本该涌现的喜悦并未出现,一股寒意悄然蔓延,“李婶儿?”
李娥的笑意逐渐铺满整张脸,一双满是茧子的手却没敢伸出,只在半空中颤了又停,好像稍稍用力碰一下眼前的人影,真相就会破碎成一地虚妄,“小岁,你真的是小岁!你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千斤重的祈念,“这三年……这三年也不知道你去哪了,我总念叨着,想着这丫头该不会出啥事儿了罢!”她伸手抿了抿眼角的泪,“现在好了,你回来了,我就放心了……”
“走!婶子带你回家,咱边走边说。”李娥按耐住心绪,急忙说道:“看见你回来,小林他们那群小鬼指不定得笑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小林他们?”姜暮岁微怔,下意识问出了口。
“那帮孩子,整日窜来窜去不见人影,也不知道学谁精着呢。前几天说要出趟远门,说什么帮人找东西,还给不少银子。我说这年头,世道怪的事儿多,什么工作都有……”李娥一边说,手已经不由分说地牵起姜暮岁的手,热切地拉着她往村里走。
“哟,这从哪捡来的美人儿?李娥,莫不是你从外头买回来的‘儿媳妇’吧?”何秀揪着菜叶子,一双眼睛不安分地四下打量着,“可惜啊,你家那丘老头子早早就没了,这儿媳妇怕是没公公孝敬咯!”
这一声阴阳怪气,顿时吸引了几个邻里探出脑袋来看热闹。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何秀眉毛一挑,觉得自己占了便宜,更是得意,手往木盆中的菜胡乱一捞,水花溅了一地。
姜暮岁抬眸看向何秀,与她记忆中又跋扈了不少,但即便如此,还是赶不上李婶儿那张嘴的犀利程度。
“是啊,这姑娘模样好,有得挑。可有的人呀,这一辈子做梦都未必能被挑上。谁让人家有得选,有些人却是没得选呢?”李娥脸上依旧挂着笑,“我呢,命贱,可惜只能摘着!不过呀,要论瞎了眼挑错人的,怎么着也轮不到我李娥头上吧?”
“你说谁没得挑!”
姜暮岁看着何秀甩下手中的菜,走出自家院子朝着她们这边来,这一招,真是百试百灵。村里都知道,何秀年轻时喜欢丘叔叔,结果人家连眼角都没施舍给她,倒是掏了几十两从集市带回了李婶儿。
“李娥!”何秀气势汹汹地走向前,眼神直愣愣戳在李娥身上,“你可真不怕人戳脊梁骨,克死父母不说,丈夫也让你克没了!别到时候连你儿子都保不住!”
姜暮岁脸色一沉,脚下刚欲上前却被李娥一把拉住,还将她轻轻一拽,藏在自己身后,“你要是觉得不过瘾,再多放几句狠话,正好我命硬,看能不能克得了你!”
村里看热闹的人不禁窃笑起来,倒有人护着自己惯来和何秀好的关系,忍不住煽风点火:“何大嫂,这李寡妇可能还真妖性,一辈子磕磕绊绊就成了!你可碾不过她哟!”
何秀被这话牵着火,果然气得更狠,正要继续上前,却突然瞥见姜暮岁的长相,只觉那双眼冷淡又熟悉,直勾勾锁在自己脸上,整个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紧紧盯了一会,这才猛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声音因惊慌带了点颤:“你……你是姜暮岁?”
“扫把星!”突然一把扫把横空劈下,“竟然还敢回来!”
“冯大娘,你这是干什么!?”李娥一把抓住扫把柄,力气狠得让冯老太太整个人往后一晃,直接被迫撒了手。
“她害死我家阿福啊,她害死了我家阿福啊,”冯老太太不停捶打着自己的双腿,“都怪为娘没用,不能替你惩罚恶人,我苦命的阿福……”
“冯大娘,你这什么话!”李娥扔掉手中的扫把,“各人有各命,冤有头债有主!走镖哪有不危险的,要怪就怪那帮杀千刀的劫匪!赖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说着,轻拍了拍姜暮岁的手背,“走。”
“李娥,你真要带这煞星回村?”尖细的声音从人群中冒出来,“她可是江湖上人人喊打的煞鬼,败类!你带她回来,是想把我们村子也拖下水吗?”
“对,我们可不想再惹上什么麻烦!”
李娥脸色一变,眼神如刀般扫过众人,“怎么?我带谁回家,还要经过你们同意?我告诉你们,小岁是我看着长大的,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得很!你们要是活够了,尽管放嘴乱编。回头风声传出去,谁来找麻烦,咱们就一起下去见我家老丘!”
姜暮岁跟在李娥身后,走着走着,两人忽然低声笑了起来。
“终于笑了。”李娥看着姜暮岁,眼中满是疼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去看看吧,一会儿回来吃饭。”
姜暮岁眼眶微红,轻轻点了点头,“好。”
夕阳下,余晖将小小村落的尽头描上一层唯美薄纱。姜暮岁脚步停在村子的边界,一片荒无人烟的地方。她怔怔盯着眼前的破败小院,双手轻微握紧。
“这就是你家?”少年站在她身旁,嘴角牵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无所不知,又仿佛生怕自己多问了会葛藤缠上身。
姜暮岁深吸一口气,抬手推开了那扇木门。随着“嘎吱”一声,厚重的灰尘扑面而来,她脚步一顿,未等粉尘完全散去便径直走了进去。落地的光线暗了几分,狭窄的屋内,一切都好像被时间定格,唯有桌上那张粗糙的面具,在灰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突兀,只一眼便让她的呼吸骤然停滞。恍惚间,那扇木门似乎又动了一下。
“爹,你看我做的面具!”姜暮岁捧着一堆奇形怪状的树皮面具放到桌子上,邀功似的看向姜青山。
姜青山正和丘意商量押送路线,一看桌上乱七八糟一堆东西,有点头疼,“小祖宗,这又是做什么?”
“我听说最近道上不安全,让叔叔伯伯他们都带上,说不定还能吓一吓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姜暮岁颇为神气地指了指那些面具。
丘意笑呵呵地掏出颗糖扔给姜暮岁,“你看,我就说还得生姑娘,多贴心。”
姜青山嘴上嫌弃,但还是将那些面具放到一个包裹中包好,“谢谢我的小祖宗,你赶紧去睡觉,别在这儿捣乱。”
……
记忆像被抽出,在姜暮岁眼前轮番播放,她猛地冲出门外,剧烈地喘息着,却在抬头的一瞬间,瞥见冯老太站在她家院子外,死死盯着她,浑浊的眼睛披着深深的阴郁,似怒如哀,像是携着百般怨气而来。
“你这孩子,来了也不出声。”李娥抬手拍了拍姜暮岁的肩膀,一边抱怨着,一边拉着她进了屋。满桌子的饭菜,竟一时间让姜暮岁有些恍惚,像是回到了儿时的那个夏天。
李娥转过头,见姜暮岁愣着,眉毛一扬:“怎么了?不喜欢这些了?”
“没,”姜暮岁别过头,低声道:“谢谢李婶儿。”
李娥愣了两秒,随即“啧”了一声,叉着腰笑骂道:“哎呦,你这丫头,怎么还跟我客气上了?说起来小时候是谁天天嫌弃自己爹的手艺,非跑到我家蹭饭,蹭得比自己家还顺溜!”
姜暮岁笑了一声,伸手捧起饭碗,不过一双眸子仍是落在桌上,盯着饭菜怔了半晌。
看她吃得慢,李娥抓起筷子给她夹了一大块鸡肉放到碗里,絮絮叨叨起来:“多吃点,看你这瘦的,都没小时候可爱了。小时候胖乎乎的多讨人喜欢,不过现在也好看,啧,就是得多养养了。”
姜暮岁抬头,眼里带了点亮光,还搭了一句:“那可比不上李婶儿风韵犹存。”
“你这孩子!”李娥被惹得开怀大笑,笑着笑着却又叹了口气,语气忽然低沉了些许,“可惜了,你丘叔没这眼福喽。”
姜暮岁低着头,一时间没接话,垂下的长睫轻颤了一下。片刻后,状若无意般问道:“小林……这些年可还好?”
李娥眉间浮上一点复杂,摇了摇头:“唉,自从那年他受伤回来后,整个人就变了。也不知道心里装了什么,那之后开始神神秘秘的,总也不着家。问他话吧,他也是糊弄两句。”
说着,村子忽然响起乱糟糟的狗叫声。李娥忙朝门外探头,眉尾一扬:“哟,怕是小林他们回来了吧。”
她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大嗓门地喊了一嗓子:“小林没跟你们回来?”
远处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含含糊糊地回了句:“小林的活儿……还没干完,过几天才能回来。”
李娥满脸嫌弃地撇了撇嘴,扭头冲屋里嘟囔道:“就他这个半吊子样儿,也不知道随谁,连点麻利劲儿都没有!”嘴上虽嫌弃,倒也没真计较,朝来人摆手:“行了,既然你们先回来了,都进来,一块吃饭,我这弄了一桌好菜呢!”
“走走走,李婶儿的饭那是村子一绝,谁不馋得慌啊。”
“一桌?不会是有什么贵客吧?”
姜暮岁抬起头,看向门口站着的几个愣神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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